在北京遇上舊上司，說起往事。他說我當年在一新項目研發會議上，一口氣提出四個建議，搞到經理級同事分成兩派，一派支持C方案，一派支持D，怎知……「你還提出一個E方案，不過卻掀起大風波。」

　　「潘，你當時是引火自焚啊！」我不明所以，正想爭辯，腦裏卻有一股力量把我叫住。

　　舊上司續說：「你不斷提出新建議，表面上看是好事，實際上是壞事。當年你年少氣盛，今天你已修成正果，懂得聽，不爭辯。」我等他說下去。

　　「你知道他們為甚麼不接納E嗎？E方案是最好、最省錢、最慳時間，亦可能有最佳效果的方案，卻沒有人支持。」舊上司繼續說：「因為他們自卑。」開會腦震盪，小事一宗而已，跟一個人自卑又有何關係？這一下我真不明白了。

　　他說：「你在提出A、B、C三方案時，已把所有參與開會的經理比下去，當你再提D和E時，就像摑了他們一記耳光般。」

　　舊上司搭著我的膊頭說：「每個人的腦袋所接收的聲音都一樣，但理解力卻千差萬別。你愈說愈快，像教訓人般，且愈說愈複雜，人家根本跟不上，例如你已預計到D 比C好，當然大力推銷D。經過討論，有些條件限制出來後，你再修正成為E，跟不上的人當然不支持，跟得上的不想你獨領風騷，故聯合起來反對你。」

　　我問： 「那跟自卑有何關係？」

　　他說：「如果他們承認自己的不足，便會欣賞你的才華而不是打擊你了……」

　　我問他：「那你為何當時不說E最好？」

　　他笑著說：「我才不那麼笨！」他沒解釋，我的理解是他明知道所有下屬都反對E，他又怎會獨斷獨行呢？我引火自焚，他不出手幫我，卻在後面「發功」，繼續重用我。率性的我，還是有些貴人扶持，算是幸運。

　　「當你有源源不絕的創意時，怎樣推銷你的建議是必須掌握的，否則給人圍攻之餘，還會給排擠，最後甚至要黯然離開！」舊上司批評我的推銷手法後，還介紹我認識一位朋友，教我一個推銷方法。

　　「潘先生，如果老闆叫你建議一個新項目，你會怎樣做？」這朋友問。

　　我說：「可能有兩三個不同建議，我會寫下它們的優缺點，然後提上去討論。」他繼續說：「這三個建議，可以叫上中下策。你會否有些感覺，就是上策未必得到其他人喜歡，或者資源不夠，一定做不到的，而中策獲得通過的機會往往最大。」

　　「但他們都不挑中策，反而舉棋不定，還要再提建議。」他說：「絕大部分腦震盪的會議都是這樣，如果你想出了幾個主意，千萬不要一次過提出，這樣只會自己打自己，造成一個你的建議永遠有缺陷的感覺。」他說的正是，舊上司重提十幾年前的事正是最好的說明。

　　「在大機構生存，要懂得收放自如，你應該只提上策和下策，留起中策；這樣大家一定不會選上策，正如之前所說上策不是人人明白的，亦可能最花資源，所以愈是上策的建議愈不見得用得著。至於下策，一定也不會用。這樣便留待下次開會討論新建議了。」

　　我問：「為何不把中策提上去呢？」

　　「你在第一次會上把中策提出，雖然有不少人會理解其優點，但為了保險，一定有人提出不如再想多一些建議來。但在下次會議上，這個中策是不可能通過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是舊建議嘛！如果選舊建議，即表示這次開會是多餘的，沒有人這樣選的。留起中策，在下次會議上再提多一個下策，這個中策還不是你的囊中物！」他說的很淺，卻是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