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爽的古董商

　　正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是藝術大師，畢加索生前經已賺到花不完的錢，梵高卻落得個神經病的下場。以賣買藝術品營生的雅商亦然，有些人窮一輩子奔走各地，不過勉強維持生活，有些人才二、三十歲，卻早就有樓有車，出門必坐頭等艙。如果能夠替每位雅商寫成獨立故事，把他們的營商經歷結集成篇，相信必定成為不可多得的商科教材。

　　在我認識的芸芸雅商之中，有一位古董商，他或許不是最有錢，卻肯定是把生意做得最過癮的一位。

　　這位仁兄，我認識好幾年了。他在北京和上海的古玩城，都開了非常寬敞的店。每次見面，總是非常熱情的待客。奇怪的是，他好像從來不著急賣貨，更接近於一位收藏家、甚至是博物館專家，每天跟朋友泡泡茶、聊聊天，偶爾點一根雪茄，坐在沙發之上，吁出長長的一道氤氳，然後非常滿足地分享他最近對清代皇室獵具的研究。有錢的古董商不少，但多年相交，總會看到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可是，像他如此年輕，卻又完全不急著掙錢，甚至連開發新客戶的意願都沒有的，還真是少見。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開口問：「大哥，認識你這麼久了，怎麼沒聽過您跑外國、跑客戶，總是一天到晚滿不在乎的樣子？」

　　「呵呵，小孟啊，」他笑了笑，仍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樣子：「我難道沒跟你說過，我不是正常的古董商嗎？」

　　不正常？難道您老哥用耳朵喘氣，用鼻子吃飯？

　　「我早年剛出道的時候，也是四處跑客戶呀。那時候我人單純，客戶說想要甚麼，我就拼了命去找去買，結果貨到手了，客戶一句不喜歡，拍拍屁股走人，卻把我套死了。東西好幾年賣不出去，擺著看我還不喜歡！後來我覺悟了，管他客戶喜歡不喜歡，我喜歡買甚麼，就買甚麼！我就是老闆！」他說著說著，興致忽然高了起來。

　　我愈聽愈糊塗，不忘先拍馬屁，再套話：「那是大哥您眼光好呀！可是自己做自己老闆，那錢哪兒來呀？」

　　「現在賣東西還愁沒有客戶嗎？要錢的話，東西拿到拍賣行去就好啦！我可以買一件東西玩幾年，幾年以後拿到拍賣行出手，讓他們賺點佣金，不就成了？」

　　說起來容易，您老兄的東西件件一百幾十萬人民幣起跳，手上一堆貨還能坐上幾年，還得肯定它們能升值，神啊您！

　　「所以現在呀，我都不怎麼開發新客戶了，只是順其自然的交交朋友，這方面的工作留給拍賣行，佣金就當做給他們的工資吧！有些熟客跟我買東西，不到一年又拿回來給我，說現在古董價格漲了，是時候出手了，跟我拿錢，我才沒好氣呢！我正正經經做生意，東西買回來，都玩幾年才賣出去；你大老闆自稱收藏家，從我手上買了不到一年，又退回來，到底你是收藏家還我是收藏家呀？」說罷莞爾一笑，還佯怒輕拍桌子。

　　「所以呀，小孟，未來的古董市場可能要走出新的運作模式，拍賣行專注銷售，古董商則集中徵件，彼此共享營利，這才是雙贏啊！」

　　那一刻，我偷偷瞟了一下他的眼睛，在淡然自若裏面，忽然泄露出一絲精明的計算和狡獪。

　　合縱連橫，不如一塊鐵算盤。我提起茶壺，給他杯子裏加水，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