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的舊上司於五年內把公司的業績翻了十倍，所有人都以為如日方中的他會更上層樓時，怎知他卻給打入冷宮——做老闆的特別助理。這個明升實降的職級，說明了一切。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花了很多錢。」有人說。

 

　　「他每次出差一定住五星級酒店。」有人說。

 

　　我經常和他出差，以九十年代初的標準來說，五星級酒店的水準也不及現在的三星級，而且價錢只是三幾百元。我們試過三人由從化去廣州，入住白天鵝酒店。

 

　　三個人住兩間房，晚飯時點幾個一般小菜，沒有鮑參翅肚，連蒸魚也欠奉，怎樣說也不能叫做花很多錢。

 

　　還記得在白天鵝的 Coffee Shop 喝咖啡時，他還計數說，這一趟花了多少，卻簽了多少，賺了多少。

 

　　我不明白的是，縱使他每年花了公司很多錢，但拿回幾千萬元，這樣簡單的數怎麼他們不懂計，何況他不是那種把個人利益放在公司利益之上的人。

 

　　多年以後，在辦公室中給殺個遍體鱗傷之後，我卒之明白了。

 

　　邏輯上他花的錢比以前多，那句「他花了很多錢」便成立了。但這句平凡不過的話卻蘊含絕大的殺傷力。「他花了很多錢」，多少錢？沒人說，可以是一百元，可以是一百萬元。

 

　　在中資機構打滾幾十年的人，他們有個通病，就是以捱苦代表對機構對國家的忠心，所以「住五星級酒店」的潛台詞便是你不忠心，你對公司不忠。

 

　　他們沒有說你貪贓枉法、說你徇私，只輕輕地說你甚麼甚麼。

 

　　他給突然拉下馬，所有人以為他給打倒了，整個人會垮下來。但他毫不在意，在合約最後一年履行他的職責，做老闆的特別助理。他如常上班，見到我一樣問我︰「有沒有錢吃飯？」

 

　　十多年前，他退休了，仍在圈中非常活躍，很多公司找他做顧問，把錢送到他面前，但整他的人、在背後說他壞話的人卻依然潦倒。

 

　　我在他身上見證了人走茶涼的道理，還有不屈不撓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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