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唏，甚麼事呀？」

 

　　……

 

　　「我坐一坐，好嗎？」

 

　　……

 

　　朋友和我分享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他說那一夜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亦感覺得從沒有過的傷感。

 

　　那一夜，他加班回家，返到家門已是十時，匆匆吃過飯，便走到兒子的房間，在門外跟兒子說一聲「晚安」便打算回房洗澡，還要準備第二天的presentation。

 

　　「當兒子叫我『爸爸』，我聽得出他有東西想說，卻沒有說出來。」朋友說他實在太累了，而且還有許多PowerPoint未做、許多文件未讀，他心裏牽掛著的全是公事，所以，聽到兒子叫他的聲音，他有點敷衍的回應：「甚麼事呀？」

 

　　可是，兒子卻甚麼話也不說，朋友正準備回頭替兒子關門時，在黑暗裏，他看到兒子的眼神充滿著無助，他立刻意識到兒子正尋求他的幫助。

 

　　他沒有開燈，通過門外滲進兒子房間的燈光，走到兒子的面前，坐下來……

 

　　他沒有說話，亦不催促兒子想和他說甚麼，只微笑著、帶點疑問的看著兒子。

 

　　過了一會，兒子問他：「爸爸，我是否很蠢呢？」

 

　　他有點愕然，立刻想說：「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兒子，怎麼會蠢呢？」

 

　　但他卻克制著，改以較為中性的態度問：「你怎會這樣想呢？」

 

　　「老師今日發脾氣，罵我們全班是蠢材！」

 

　　「他為甚麼罵你們呢？」朋友說他原先是想問他(老師)為甚麼罵你們蠢材呢？

 

　　不過，若用「蠢材」，便有「加強」老師「語言暴力」的效果，所以便把「蠢材」二字「吞」了回去。

 

　　「老師說我們在期終考試的成績很差，比B班差，他罵我們是已經『蠢』還『懶惰』！」

 

　　朋友聽了，心如刀割。

 

　　兒子給老師罵又蠢又懶惰，父母的感受也不好受。

 

　　許多父母聽到這樣的批評時，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一是否定兒子是愚蠢的說法，一是加強指控兒子是愚蠢的事實。

 

　　兩種態度都與兒子是否真的愚笨無關，而是與他們自己心目中的兒子形象有關。

 

　　兒子不頑皮、聽話、功課一般，不是個天之驕子型的孩子時，父母心目中會認為兒子不聰明，但當聽到別人批評兒子愚笨時，會立刻否定，並不斷說「你不蠢」、「你不笨」，甚至以「其實你很聰明」來提高兒子的自我形象。

 

　　若兒子頑皮、好動、不肯做功課、多說話，成績縱使不錯，父母心目中卻不認為兒子笨，只是有點懶散，但當聽到別人批評兒子愚笨時，不但不予以否定，反而會說「你確實是愚蠢」、「你真的是懶惰」、「你老師罵得對」等來刺激兒子，希望他能發憤圖強。

 

　　朋友採用了一個中性亦較為可取的方法，他讓兒子先說出他不安的因由，然後以聊天的方式去開解兒子。

 

　　「你真的以為自己不聰明？」朋友問兒子。

 

　　朋友不住的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交談中用上「愚蠢」兩字，因他不想讓兒子腦海重複老師罵他愚蠢時的表情。

 

　　況且任何帶有負面性質的語言，不但不會帶來正面的效果，只會帶來更加負面的感覺。

 

　　當媽媽因子女不聽話時說「你不疼媽媽」時，子女聽到的話便是「我不疼媽媽」，直截了當，而不是他不聽話的行為傷害了媽媽。

 

　　朋友兒子說：「老師都說我們蠢！」

 

　　朋友說：「你一定感到很難過、很不開心了。」

 

　　朋友說兒子作了一個很可憐的表情，卻甚麼話都不說。

 

　　朋友不去分析，亦不批評老師的話，他說：「你在學校時一定感到害怕吧！害怕考試低分，害怕老師問問題而你說不中答案，害怕自己說錯甚麼吧……」

 

　　他一邊說，兒子不斷點頭。

 

　　朋友的兒子聽著爸爸說出一些他心中的恐懼來，就是害怕上那個罵他們愚蠢的老師的課，說他很兇、罵人又惡……

 

　　六、七歲的孩子，在面對著一個和他爸爸年紀一樣的老師時，完全是被動的、無助的。他縱有些不同的想法，也不敢說出來。

 

　　朋友沒在兒子面前責怪老師，他說在子女面前責怪他們的老師，不但解決不到他們的憂慮、化解不了他們的憤怒，反而會加深子女對那位老師的敵視，還會破壞他們對其他老師的尊重。

 

　　他說：「阿仔，在爸爸眼中你是個很正常的孩子，很乖很聽話。你只是對自己有些不同的看法吧！」

 

　　許多人聽到別人一些批評，都希望以最短時間去糾正別人的看法。聽到兒子給批評為愚蠢，便立刻以不同方式、說話和例子去否定兒子蠢愚的說法。

 

　　可是這些負面感覺是不可能在爸爸一番話後，一夜間便消失了。因為老師的批評不是突然發生的，可能是長期性的、連續性的。

 

　　朋友不期望一夜間便扭轉了兒子對自己負面的看法，他說：「我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我嘗試在他心裏種下一些種子，一些他是個正常、乖和聽話孩子的種子，以此去對抗那些充滿敵意的種子。」

 

　　在他的兒子心中，或許通過這些話，他會多了一些健康正面的訊息：「我在爸爸心目中是個正常、乖和聽話的孩子」，他便不會只想著「我只是個沒用的傢伙」

 

　　這次交談令朋友感觸良多，他慨歎老師的話的傷害性，他感受到兒子所受到的創傷，他難過的是自己沒辦法改變兒子要繼續面對這個老師的現實。

 

　　不過，他對自己能夠抑制得住憤怒，能夠細意聆聽兒子的心聲感到很開心。他說從兒子眼神中，他相信他的話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我說未來的路很長啊！朋友要繼續以相同的態度去幫助兒子建立自信，提升自我形象，這可是大工程啊！

 

　　雖然我們沒辦法改變兒子的老師對兒子的態度，卻可以改變自己的兒子對老師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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