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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1/2015

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讀過近代歐洲歷史的朋友,對薩拉熱窩 (Sarajevo) 一定不會感到陌生吧。1914年6月28日,20歲的塞爾維亞高中生普林西刺殺了正出訪薩拉熱窩的奧匈帝國繼承人斐迪南大公及其夫人,觸發第一次世界大戰。2014年是薩拉熱窩事件的 100 週年,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簡稱「波黑」)各民族間對普林西仍有著不同的評價,有人視他為民族英雄,亦有人杯葛紀念他的活動。

  100 年後的今天,站在當年刺殺的現場,企牌指示著普林西當時落手的位置。若果當年這位年青人沒有開槍,今天的世界又會是怎樣?

  我們在薩拉熱窩參加了免費的城市導賞團,卻帶走了一些無價的故事。導賞團的活動主要參觀當地的特色地標,當中包括90年代初薩拉熱窩圍城戰的歷史痕跡。導遊的年齡跟我們相若,活在獅子山下的我們卻比她幸福得多。當年被塞軍圍城時,10歲未夠的她每天依然要上學,早上10時就要下課,因為軍人還未起床開炮。每次都急速快跑來回學校,盡量避開炸彈。即使跟死亡這麼接近,但她堅持上學,心裏只想著繼續生存,沒有因戰火而退縮。這只是其中一個小故事,但足已震撼人心。兩個多小時的導賞團沒有冷場,因為旅遊淡季,當天只有我們兩位團友。導賞團是免費的,導遊的收入全靠團友自願性的小費。若果大家有朋友將會到薩拉熱窩旅遊,希望你們也推薦這個導賞團給他們,讓大家知道戰爭背後真實的故事,關注在歐洲被遺忘的這群。

  薩拉熱窩市面有很多二手衣物店,小至T恤,大至皮褸,甚至滑雪裝也可找到。這些二手店近年愈開愈多,跟波黑的持續貧窮有著密切關係。波黑是個非常貧窮的國家,2007至2014年的平均失業率高達43%,外國的進口衣物在這裏通通成為奢侈品。國家近年開始從別國入口二手舊衣物,根據波黑政府部門Indirect Taxation Authority 的資料,單計2012年國家已入口了2800噸舊衣物,大部份來自德國,其次為荷蘭、瑞士、加拿大、波蘭及英格蘭。對波黑的國民來說,在二手店購物是一種精神治療,可以放低日常面對的難題,平均只需 25 歐羅就能買齊全身的衣物,而且二手衣服質素往往比店舖的新貨更好。以往穿舊衣通常被視為一種恥辱或被別人看低,但近年波黑國民的品味已有微妙的轉變,除了接受能力較高的年青人及學生外,律師、醫生、大學教授及退休人士,也漸漸開始幫襯二手店。相關的網店也愈開愈多,令二手衣物開始成為一股潮流,即使每月只有微薄的收入,也能在二手店裏尋寶。

  沒有確實位置,當地人又出乎意料不知情,在這樣渺茫的情況下,又一次得到上天的眷顧,我們竟然在幾千個墓碑中找到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他們應該聽不明歌詞,但至少我們告訴了他倆,遠在亞洲的香港,曾經有一首因他們而創作的粵語流行曲,製造過無數次的感動,成為現代的經典。在南斯拉夫內戰期間,塞爾維亞軍隊圍攻薩拉熱窩,相戀已久的一對戀人 Admira Ismić 及 Boško Brkić,約定在軍隊雙方協定停火期間逃離該城。1993 年 5 月 19 日,兩人踏上出城的橋上時,槍聲突然響起,男方首先中彈身亡,女方稍後亦中彈,她爬向男方,擁住對方屍首,15分鐘後亦氣絕身亡,兩人離世時年僅25歲。現在他們跟其他在薩拉熱窩圍城戰中無辜被害的死難者,安葬在薩拉熱窩 Lion Cemetery 獅子墳場。

 

TJ

 

  2014年6月,離開香港前數天,我到了廣播道為Long Way Home電台環節的第一集錄音。主持人問我,那麼長的一個旅程,你們有甚麼東西或地方是必定會去的?

  波黑的薩拉熱窩不是歐洲頂級的旅遊名城,但我和KJ也被鄭秀文的歌聲及林振強先生的歌詞感動過無數次。即使旅途中有那麼多變數,薩拉熱窩依然是我們一定會去的地方。因為我倆希望親手為事件中的兩位死難者送上鮮花,讓他們以及當地人知道這首流行曲的存在。

  第一集錄音播了這首歌,似是預告了薩拉熱窩這段旅程。主持人告訴我,去到那邊時,節目一定會再選播這首歌。離開電台大樓後,我一直想著這個時刻,究竟甚麼時候會到達?到時會否漫天風雪?在廣播道的落斜行人路上,我幻想著在薩拉熱窩聽著《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會否加倍感動?

 

  在波黑首都的幾天,同樣的旋律在腦海不斷盤旋。到達兩人墳前,我們兌現承諾,在他們前播著這首廣東歌。當時其實沒有開口錄音的意欲,我跟KJ也沒有出過半句聲,聽著同樣的歌詞,感動依舊,心裏想著,若果當天子彈沒有打中他倆,今天的我們又會站在哪裏?

 

  「今日正」是商業電台叱吒903的節目。主持人為梁文禮及麻利亞,逢星期一至五晚上6時至8時於商業二台播出。Long Way Home的環節於逢星期四播出。

 

節目重溫

 

KJ

 

  剛抵,天陰,下著毛毛雨,巴士站附近路人疏落,只看到幾個等生意的計程車司機。穿過一所大學,我們來到電車站,月台上沒甚麼人,抬頭環顧四周,都是沒顏色單調的建築,冰冷得有點可怕。電車開往市區,往窗外看,彷彿路軌正把各搭客帶到另一個世界,街道愈見熱鬧,銀行酒店商店餐廳林立,為這個城市添上了各種色彩。

 

  是自己的主觀感覺,我還預計自己會看到很多戰火的痕跡。但圍城戰畢竟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加上戰後重建工作進度快,現在的薩拉熱窩在外觀上其實跟東歐其他的首都沒有甚麼差別。也許政府相信抹去這些實體的戰爭傷痕,可以加快人們忘記所經歷過的各種傷痛。而事實上,市民現在生活正常,雖然仍要面對著種種社會問題,但起碼政局穩定,不再活在戰爭恐懼之中。

 

  參加城市導賞團,本來只為認識這個地方的現在與過去,和增進自己貧乏的歷史知識,始料不到短短的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尤其是四年的圍城戰的部分,竟可如此震撼我心。導遊跟我們年齡相約,當年在同一天空下,我的生活無憂無慮,唯一痛苦是學校測驗;千里之外,她,長年活在恐懼、饑餓及炮火聲之中,隨時都會接到親友不幸罹難的消息。儘管如此,她仍堅定求存,在被炮彈劃破長空下,她堅持每天上學,為的是將來,她深信戰爭很快便會完結,美好的日子將會降臨薩拉熱窩。我問她是如何可以在近乎絕望的環境下,仍抱緊信念,樂觀面對人生,她反問我:「那你呢?你又會如何面對這一切?」悲觀主義的我,在導遊身上上了寶貴的一課。

 

  聽著導遊憶述她的經歷,在她眼中,我看到了戰爭的創傷,我又感覺到,那是一輩子的東西。往後幾天,我每看到這個城市的人,仿佛都感覺到同樣的創傷,儘管這個城市已重拾繁華,儘管他們的生活已回歸正常,戰爭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已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離開前的晚上,我在 Instagram 上載了這幅照片,配上兩句感言,有一位相信是來自薩拉熱窩的人留了言,如下圖: 

  二十年後的今天,戰爭繼續爆發,恐怖襲擊繼續發生,人類從歷史,曾否學到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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