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亞的冷清除夕

　　我們有一股鐵路怪癮，即使票價有時比巴士貴，火車總是我們的首選，每次查看地圖時，我們時常留意代表火車軌的長長虛線。

　　貝爾格萊德有一國際列車班次，通宵直達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但當地人提醒，塞爾維亞的火車出名殘舊，車卡不乾淨，室內不禁煙，深紅毧面座位潛藏了陳年二手煙味，不論人為或天氣的因素，總是很多延誤，而且票價跟巴士差不遠，他們很少很少人會選乘火車。鐵路怪癮起，我們不理勸告，在只有小貓兩三隻的貝爾格萊德火車總站，決絕地買了直通車票。

 

　　因為這是通宵的班次，懂我們的人也知道，過夜交通一向是這兩位日平均全包消費約200港幣的Budgetarian最愛之選。車卡怎惡劣也好，睡醒一覺就到，可是這次，遇著貝爾格萊德兩年以來的初雪，乘客的鞋底也圍了厚度不一的白邊，在火車上的暖氣下，不到兩分鐘就變了遍地濕透的泥濘小水塘，非常骯髒，而火車最後亦因大雪延誤。雖然環境惡劣，我們也很快就睡著了，即使被查票員叫醒或被面對面排排坐的新乘客上車弄醒，也盡快令自己再次入睡。走筆至此才記起，當晚連拿出手機拍照的意欲也沒有。

　　在塞爾維亞時，旅館的住客告訴我們索菲亞的夜生活很豐富，便宜派對酒水不停，所以即使冰天雪地，我們也估計這裏的除夕倒數應該會很熱鬧。零下 15 度的除夕及元旦日，保加利亞首都的街道異常冷清。離下榻旅店不遠處的中心廣場帶，午夜零時連續放煙花達 30 分鐘，市內不同角落也有煙花慶祝，但我們一直聽不見任何歡呼聲。

　　若果中心廣場帶是銅鑼灣，旅館這邊也算是灣仔。市政府在除夕夜為市民提供免費公共交通服務至零晨 3 時，但慶祝過後樓下也不見離開的人群，街道靜得可憐，電車上的乘客也不如通宵港鐵的十分之一，人們都躲到哪裏去？難道都跟我們一樣躲在室內？另一邊廂，電視機正瞬間看地球燒煙花，悉尼東京上海香港柏林巴黎倫敦，但就肯定沒有索菲亞的份兒了。

 

TJ

 

　　電車驗票員叫了幾次我才懂得回應，從意大利起，我們好像都沒有付過錢乘公共交通工具。有時候不是特意逃票（其實也有特意的），只是想買票也不知從何入手，司機不理會你，乘客照樣直上直落，這裏的情況也一樣。跟KJ打個眼色後，我倆跟著當地人一起上車，跟著他們應該沒事吧。

　　索菲亞的電車驗票員決心比貝爾格萊德的堅定，上次我們說幾個英文就嚇怕了他們，但這次的卻跟我們死纏，要我們交相等100港幣的罰款。一輪爭論後我們就範，我倆沒有當地貨幣，要他們一起到火車站換錢。下車後，3個驗票員卻反方向走了。

 

　　曾想過付了罰款就算，下次乖乖買票做個良好乘客。但事情有時並不是那麼簡單。想起塞爾維亞朋友提過，貝爾格萊德不合理的交通費漲價及透明度低的公交賬目（當地市民付了的交通費由一土耳其私人公司處理，政府只收取少於一半的利潤），可能索菲亞也有自身的問題，令居民也拒絕付錢，雖然網上找不到他們面對的議題，但明顯地求其的執法人員已反映一二。電車公司都不在乎，為甚麼我還要買票？雖然只是十元八塊，我寧願把買票的錢買些食物給露宿者*。諷刺地，旅途上曾在不同國家為乞丐及街童送上麵包，約一半的人也拒絕了我們，他們只想要現金。

 

　　*旅行的同時，我們還有一個籌款計劃，從起行到目前為止一直進行中。捐款者可以透過Dreamna的平台贊助我們旅費，其中贊助金額的20%會用作糧食基金，遇見有需要的人我們會為他送上食物。這個計劃沒有跟任何組織合作，因為我們希望可以令有需要的人士直接受惠，加上甚少做善事的我們沒有認識很多慈善機構，即時聯想到的只有深水埗北河燒臘飯店的明哥，決定效法他的大愛，所以善款處理的透明度很低。初期計劃每位受惠人士我們都拍個照作證，但在南美洲行善時被多番拒絕後，最終放棄了這個有點做作的行為。大家講個信字。

 

KJ

 

　　除夕夜，零下十五度，我們躲在攝氏二十度的旅舍雙人房內，游手好閒。兩床中間，放著一張方形矮桌，這晚，一隻超市烤雞佔據了桌面，它是做節晚餐的主角，而配角，有法包跟1% 果汁。

　　打開電視機，搖控按了兩分鐘，找到了英國廣播公司新聞台，正播放著世界各大城市如何迎接2015 年的來臨。煙花、音樂、人潮跟地標，十年如一日的方程式，製造了一幕又一幕普天同慶的畫面，活在世上，很幸福。十多個繁華盛世的影像後，沒有廣告客戶的時間，鏡頭一轉，回到直播室，主播繼續報導其他新聞，首先是西非伊波拉疫情蔓延，確診數目已超越兩萬，死亡人數接近八千；然後是印度巴基斯坦邊境，兩軍爆發槍戰，造成眾多平民傷亡。接下來的幾則消息，包括亞洲航空在印尼發生的空難、伊拉克出兵空襲伊斯蘭國於國內的據地，和烏俄兩國於烏東戰線的最新消息。

 

　　活在同一天空下，境況遭遇可是天壤之別。電視台沒有給觀眾消化情緒的時間，五秒鐘前的華麗建築花火歡呼，這一刻他們用殘垣敗瓦炮火悲鳴來襯托，仿佛要告訴大家，這個世界，是多麼的荒誕。今天，人類的關係更千絲萬縷，無論是政治、經濟貿易或日常生活上，都互相影響著，有人說，我們活在同一地球村裏。然而這晚，大家有劃清界線的必要，我有我繼續狂歡，你有你繼續哀悼，因為不幸，是沒有全球化的，又因為，今天是新年。

 

　　新聞繼續循環播放，看著莫斯科的煙花，我跟友人感慨唏噓。友人說，如果沒有東西去慶祝，開心從哪來？我不明白他的道理，回了一句「懂得感恩，便能快樂」。對於這種種的不幸，我們能做的確實渺小，但在這一刻，看著大半個地球的人好像失去了惻隱之心，實在有點接受不了。

 

　　接著，迎來一則上海人踩人事件，官方說三十多人喪生。在這個天災人禍充斥的世代，甚麼東西真的值得慶祝？

 

 

 《經濟通》所刊的署名及／或不署名文章，相關內容屬作者個人意見，並不代表《經濟通》立場，《經濟通》所扮演的角色是提供一個自由言論平台。

• 

樂本健【年度感謝祭】維柏健及natural Factors全線2件7折► 了解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