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窰貫耳瓶的故事

　　關於「哥窰」與「弟窰」的種種，一直以來都是眾說紛云，莫衷一是。有人認為「哥窰」是龍泉窰的分支，亦有人認為「哥窰」是宋代官窰的延續。

 

　　兩大拍賣行蘇富比和佳士得長久以來將哥窰器的製造年份定為宋代，但近年大規模的古窰址發掘報告及宋代墓葬的考察報告，鮮有提及哥窰器，大部分的學者專家因此一致認為哥窰器的製造年份不大可能是宋代，好大可能是元代，甚至是明初。「弟窰」因為從來沒有實物出土，與「柴窰」一樣，只是一個傳說。

 

　　2005年，一位星加坡客人兼朋友邀請筆者一起上京洽購一支哥窰貫耳瓶。老實講，筆者看過的哥窰器不超過十件，因此對鑑定哥窰器的真假並沒有十分把握，但當時買賣清閒，筆者又是一個喜歡周圍跑的人，於是硬著頭皮接受邀請，懷著「舉子」赴京考試的心情踏上旅途。筆者從香港出發，朋友從星加坡出發，出發前大家約定在下榻的酒店會合。

 

　　到達北京，在下榻的酒店登記後就拿起相機一直往古玩城走，除了探望一些朋友，亦順便尋寶。經過一間店舖門口，店主向筆者招手，神神秘秘地問買不買「東窰」？筆者答：「買」，他便從夾萬內拿出一支五代刻花水注連温碗放在枱面，隨口就問筆者有沒有見過「東窰器」。

 

「東窰不就是早期耀洲窰嗎?」

 

　　他哈哈地笑筆者不懂。做買賣最怕跟一些自以為是專家的人糾纏，筆者於是問價，他回答「三百萬，少一毛錢都不賣」。

 

　　倫敦蘇富比幾年前有一套品相比它好，顏色更翠綠的刻花水注連温碗，估價只是五萬英磅，最終以七萬多英磅拍出，三百萬當然是「天價」，筆者答一句「太貴」便掉頭走。

 

五代/北宋耀州窰刻牡丹花水注

 

　　晚上與朋友會合後，他說要吃水煮魚，筆者不吃辣但又不忍掃他的興，唯有陪著。朋友是宋瓷收藏家，一談到宋瓷便滔滔不絕，還透露最近看了幾本關於哥窰器的專書，希望對鑑定哥窰貫耳瓶有幫助。筆者笑他臨入闈才磨墨練大字，他說總好過不備而戰。

 

　　朋友是開朗的性格，多喝了幾杯酒談興更濃，後來更說要帶筆者見識見識「天上人間」。筆者真是孤陋寡聞，以為「天上人間」是一間晚上還營業、專賣國寶級文物的古董舖，上到去方知原來是煙花之地。

 

　　朋友是有頭有臉的斯文人，別人吃花酒左擁右抱，朋友就如「竹林七賢」般只尚清談。筆者的普通話又不太靈光，對住說話捲舌頭的美女，要清談也不知從何談起。悶了兩個小時後，朋友說很累，要回酒店休息，他可能以為筆者是柳三變，離開前問要不要帶一個「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的薛濤回酒店「清談」，筆者最怕吃花酒好像同治皇帝般吃出個不治之症，當然是敬謝不敏啦。

 

　　第二天早上九時，哥窰貫耳瓶器主的名貴轎車已在酒店大門外等著我們，我們跳上車，不到半個小時已到達他辦公商厦大門外，下車後一位漂亮的秘書小姐引領我們直達器主的辦公室。朋友與器主寒喧幾句後便介紹筆者給他認識，偌大的辦公室佔地超過二千呎，飾櫃內放滿了不同朝代的瓷器。

 

 哥窰貫耳瓶

 

　　閒話說過後，器主便從飾櫃裏拿出哥窰貫耳瓶給我們看。瓶身比想像中輕身、全器滿釉、圈足露灰色胎、釉面佈滿金絲鐵線紋、釉厚胎薄，唯一瑕疵是近圈足處有一小塊修補的器身及有一些地方出現「縮粙」現象。筆者認為東西「開門」，五百萬的價錢亦不算貴；朋友卻認為器身有瑕疵，不是全美，回價三百萬。器主聽後哈哈大笑，笑朋友太過吹毛求疵，還說哥窰器已經少見，哥窰貫耳瓶更是難得，這個價錢已是友情價，朋友不買，這一世都沒有可能收到哥窰器。

 

　　無端端給他數落幾句，朋友心中非常不滿，坐多不夠十分鐘便帶筆者離開。回程途中，朋友透露哥窰貫耳瓶的器主做地產起家，最近十年、八年發跡，排場很闊，幾個私人保鏢跟出跟入，四個美女秘書早晚服侍。北京附近盜墓的、跑貨的有甚麽大價貨第一時間都拿給他看。朋友說他又闊又無眼，在北京古董界最受歡迎，亦因此有很多假貨。

 

　　事後檢討，筆者認為朋友「走雞」，錯失收進一支哥窰器的機會。朋友口中雖不承認，但看得出他心裏著實後悔。

 

　　2011年，一位台灣收藏家無意中看到哥窰貫耳瓶的照片，問筆者是不是賣了，筆者答貨幾年前在北京見過，開價五百萬，不知道還在不在。他說無論如何要替他追貨，答應出價八百萬，不夠還可以再加。

 

　　筆者即刻打電話給星加坡朋友，告訴他有客人出價八百萬追哥窰貫耳瓶，他答應會即刻聯絡貨主，看貨還在不在。大概半小時後他答覆，說貨主要價七百萬，十天後會差遣一個伙計親身從北京將貨帶到香港交收，叫筆者約定客人。十天後台灣收藏家專程飛來香港，在銀行提取現金後便跟筆者到星加坡朋友下榻的酒店進行交收。

 

　　進入酒店房間，介紹雙方認識後，朋友突然將筆者拉入洗手間，說送來的貨不是幾年前見過那一件，而是另一件新仿的哥窰貫耳瓶。火燒眉毛，筆者唯有盡快想想如何收拾殘局。最後，決定將事實告訴台灣收藏家，貨當然亦要打開給他過目。知道真相後，台灣收藏家不停地說：「沒關係，沒關係」，雖然他口中不說，但心中不快可說是必然的。朋友亦非常憤怒，也覺得非常難堪，即時打電話給貨主，駡了他一大頓。

 

　　後來才知道，貨主已破產好幾年，哥窰貫耳瓶亦被債權人拿走，至今下落不明。

 

古董投資小知識：

 

　　哥窰器絕大部分是傳世品，出於墓葬的絕無僅有。在明、淸、民國時代，哥窰已有很多仿製品，兩大拍賣行往往將這類哥窰器稱為「明仿」、「清仿」，或乾脆稱之為「類哥窰器」(ge-type)，估值當然與「宋哥」或「元哥」相差很遠。

 

　　有興趣收藏哥窰器的讀者，要特別留意器物的造型和時代特徵，沒有「收藏歷史」(provenance)的哥窰器要在私人市場出手特別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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