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1/2021
難民從哪來?要到哪裏去?
九十年代我仍在歐洲從事新聞工作時,難民給當地帶來的問題似乎僅限於一種視覺衝擊:那多半是一小段電視新聞,或是報章上的一張照片,在某個面向地中海的沙灘上,身穿比堅尼泳衣的歐洲女士,驚恐地眺望著海上漂過來的一具浮屍。
(AFP)
此時的歐洲一片欣欣向榮:俄羅斯的寡頭新貴們正把拆解蘇聯得來的巨款,一筆筆轉到倫敦金融城﹔布魯塞爾的歐盟官員們則忙於籌備歐元誕生的各種細節與慶典。哪有人會想到數以百萬計的中東難民,會在未來某個時刻踏上歐洲的碼頭,在貫通國與國之間的鐵路和曠野上,發動一場浩浩蕩蕩而又無法阻擋的「進軍」?
歐洲阻擋不了的進軍
2010年底爆發阿拉伯之春時,我已返回香港多年,繼續國際新聞報道工作;遙看斯時歐洲民眾的反應,仍只是體會到那種目睹異域政權一個接一個倒台的歡欣。顏色革命於次年演變成利比亞的武裝衝突,當卡達菲政權在美歐軍事干涉下崩潰後,大批軍火又從面向地中海的該國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瞞天過海偷運到敍利亞,隨即輪到敍國內戰的上演。
歐盟此時陷入反恐戰爭、希臘債務危機,在政治上需要修補內部裂痕,經濟上需要為歐元褪色的光環充電。可以預期的是,從暴政中解放出來的中東人民,不僅需要西方企業代為管理石油產業,而且還可以抵押國庫中的黃金儲備,供西方企業參與戰後重建。地中海彼岸的哀鴻遍野,顯然還沒有為歐洲人敲響警鐘。
地中海彼岸哀鴻遍野
(SHUTTERSTOCK)
難民危機的到來的確也經過了一個緩慢的過程—的黎波里、班加西、大馬士革、阿勒頗的子民們用了足足4年時間,才接受他們的家園和未來都已被戰火吞噬。富裕家庭把家中值錢的物品悉數當掉,為一家大小換取地中海上死亡偷渡船的擠身之所。2015年9月初,我收到一張發自土耳其的新聞照片—一具男童的屍體被沖上該國的博德魯姆海灘。
那是3歲的艾蘭,他的母親和同樣年幼的哥哥連屍體都找不著,一家四口只有父親活著游上岸。伏臥在海灘上的艾蘭成為中東現狀的最真實寫照,擊潰了歐洲政治家和民眾的心理防線,成為歐洲無法承擔其國際道義責任的惡夢開始。本來還舉棋不定的德國總理默克爾作出了她一生最勇敢,但同時亦引發最大爭議的決定-對上百萬中東難民開放國門。她為此飽受唾罵,終於在6年後拖著疲乏的身體退出政壇。
沒有盡頭的逃難之旅
歐洲面對的難民問題卻仍然沒有盡頭。當初敍利亞爆發內戰的時候,獲得西方支持的庫爾德族滿心歡喜,以為可以在敍利亞、伊拉克和土耳其之間建立他們的親西方國度。然而此時輪到特朗普當上美國總統,二話不說撤走了駐守在敍北的美軍,任由庫族暴露在土耳其和敍利亞軍隊的炮口下。正如數年前敍利亞人逃難般,現在輪到庫爾德人擠進天寒地凍的臨時帳篷,開始籌措他們的「逃難之旅」。
(SHUTTERSTOCK)
這一回他們聯同其他中東難民,穿越高加索山脈進入白羅斯的叢林。因此,當歐盟嚴厲指摘白羅斯與俄羅斯在邊境製造政治陰謀時,真正的問題卻被掩飾了:「難民從哪來?要到哪裏去?」
從時空角度而言,今天這些拿著玻璃樽、木棍和波蘭軍警對峙的難民,來自2002年後不斷被重炮轟擊的摩蘇爾﹔2011年軍閥混戰的的黎波里城郊﹔次年被伊斯蘭國血洗的阿勒頗;以及2019年四面楚歌的庫爾德自治區。早前喀布爾局勢的混亂,預示難民還很可能包括即將來自2021年的阿富汗……
歐盟參加了每一次行動
(SHUTTERSTOCK)
歐盟成員國的軍隊,參加了這段時間製造中東難民的每一次軍事行動,白俄羅斯卻並沒有。事實上,過去數年難民取道土耳其進入希臘時,歐盟也指摘過土國搞邊境陰謀。最為諷刺的是,世上確曾有一個人死心塌地為歐洲阻截這些難民,就是10年前暴屍街頭的卡達菲,他和他曾經統治的國家現在都已死而不能復生。
更何況,無論難民從何處來,他們都是想到西方去。滯留土耳其的難民已達350萬,歐盟願意向埃爾多安支付60億歐元留住這些人,算是體面地堵住了難民從地中海闖入希臘的海路。可是難民們執意要踏上歐盟的土地,現在居然迂迴到了白俄羅斯。歐盟這回若想白俄羅斯幫忙有一定難度,因為她的一些成員國,不久前還忙於推翻白俄總統盧卡申科。
此刻回想90年代的歐洲,那是多麼美好?難民這個詞帶來的不安,僅限於打開電視和報紙的一刻;只要閉上眼睛,現實與新聞就會瞬間回到舒適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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