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為即將來臨的聖誕節惆悵，頭痛晚飯和禮物的事。我沒有宗教信仰，聖誕在我而言只是假期，一個花錢的假期。幸運還是不幸運，除了公司交換禮物，統統不關我的事。坐小巴回家，後面的女子不停打電話。

　　「要不要演唱會門票？四張星期六的，內部票，前排第二行。」對方似乎興趣不大，「嗯嗯嗯，不要太遲，因為是內部——」人家不耐煩掛線，一直強調「內部票」也沒用。

　　「你Facebook寫想要的限量版，可以試試找我表姐同事的朋友幫你。」接著打第二個電話。

　　「朋友的新網友，有門路買韓國演唱會門票，假如Exo或Infinite來香港的話要不要？」沒間斷，她似乎是個很主動幫助朋友的人。她比我早下車，原來是上次領養貓咪的義工芝士波，難怪聲音有點熟。回家上Facebook八掛一下這交遊廣闊的「人型坦克」，除了貓狗相，也充斥朋友合照。她總是靠邊站，努力擠進去擺出可愛「V」手勢，但有些事與努力無關，她一點也不可愛。

　　「三文魚很肥美，自助餐又沒約我，沒義氣。」留言用上「又」字，可憐。

　　第二天，下班後百無聊賴到旺角「金魚街」逛逛，寵物店門前遇上芝士波，揪著兩大包貓糧走出來。

　　「真巧，不是買滿一百元送貨？廣告這樣寫。」隨便開個話題，我問。

　　「每家不同，這家便宜但不送貨。」

　　「你養了很多貓？」

　　「不，」她搖頭，「替朋友買的，反正有空，幫幫朋友，」看來趕時間，「再說。」

　　「唏，不要偷吃。」她回頭裝鬼臉，人型坦克駛進人群。

　　真倒霉，抽籤抽中跟九十後女同事負責聖誕派對布置，約好周六到深水埗，九十後竟然關電話放鴿子，可惡。福榮街兩邊攤檔擺滿聖誕飾物，琳琅滿目，提著數大袋戰利品寸步難行，截的士時差點掉了一地。的士停在二十多尺以外，胖胖的女生跳下車，嚇得我煞停腳步，又是芝士波！你是徐子珊的話，我不介意跟你重演《跟蹤》，但你是五個徐子珊的總和，幹嗎要跟蹤我？

　　芝士波邊拭淚邊掛電話，怪可憐。沒心情多管閒事，搖搖擺擺衝上的士，芝士波突然轉身把我撞倒地上，散了一地聖誕飾物，跨過跌坐地上的我爬進車箱，拾回零錢包。司機不耐煩，開車絕塵而去。

　　「對不起，要幫忙嗎？」芝士波充滿壓迫感靠過來問。

　　「怎幫？用口還是用手？」雙手擦破，無名火起。

　　「下流。」她板著臉。

　　「心邪，用口——請閉嘴；用手——幫我拿東西。」

　　芝士波圍著我轉了一圈幫忙收拾，她厚重的肚皮傳來「咕嘈咕嘈」聲，忍不住笑了。

　　「有甚麼好笑？正常需要。」才勞動了幾下，她滿頭大汗。

　　「我不能滿足你的需要。」

　　「肚餓啊！色鬼！」她大呼，惹來路人好奇眼光。

　　「好的，反正我也餓，請我吃下午茶當賠罪。」她扁著嘴萬般不願地點頭。

　　茶餐廳內，她的電話沒完沒了，甚麼演唱會首映禮明星探班拍賣，幾乎領養孩子也幫得上。

　　「阿『伸手助人小姐』，你朋友都是殘缺的嗎？怎麼事無大小都要你幫？」她鼓起兩腮，兩眼通紅，難道她朋友真的是殘缺？

　　「『天地線』？」我指著她桌上的手提電話失笑，「只能打出不能打入，從沒聽它響過。」

　　「是嗎？」她把電話收起，「我關了響鬧而已。」我偷偷打給她，電話響起，她沒好氣：「你很無聊！」

　　大包小包的回公司，狼狽得要死，升降機內遇上愛美神。看見雙手貼滿膠布的我也不幫手，還要擺出不耐煩的嘴臉，港女上身。

　　「奇怪，你這個電腦殺手最近竟然沒找我救亡。」

　　「技安比你更在行，不用麻煩你。」

　　「哈，千年處男哪會在行？」

　　「有些事你無福消受，」雙手交差胸前，「平板電腦」身材看不出絲毫承托力，「警告你，交換禮物別妄想把自己當禮物送出來。」

　　「在說冷笑話？」我乾笑幾聲。

　　望著對面掛滿燈飾的天橋，人來人往，跟辦公室座位上孤單的我相映成趣，有種失落感。聖誕節，除了公司交換禮物，統統不關我的事，幸運還是不幸運？突然想到「五個徐子珊的總和」，想到她的「天地線」，想到留言裏的「又」字，想到格格不入的Facebook合照——她努力營造「被別人需要」的角色，也是她唯一能擔當的角色，可惜她從來不是朋友圈中的一分子，她被隔離。

　　「要幫忙嗎？」嘩！芝士波突然發短訊給我，白天不要說人——不，白天不要想波！

　　「用口還是用手？」找死！

　　「都不用！」變聰明，終於進化到長出腦袋。

　　「用腳。」

　　「重口味。」

　　「用腳——走開！」加送一個豬頭圖像。

　　「無聊，我想找你幫忙。」

　　「借種還是借錢？」

　　她沒有回覆，呆呆看著電話良久，要不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