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2/2014
假亦當真
在中國古代,金器最早出現的時代是與商代同期,在四川省成都平原出現的「三星堆文化」貼在面上的金箔和金杖。
金銀器和銅鎏金器盛行於唐代,製作技巧亦是最高超。
我第一次購入唐代銅鎏金器是十多年前,是一只高足杯,當年這類銅鎏金高足杯價錢不貴,買賣價都是在幾萬元港幣之間,看品相而定。
東周和漢代的金器和銅鎏金器我也有做過買賣,但不多,主要原因是貨源稀疏,好貨難求。
宋代的金銀器和銀鎏金器,價錢比唐代的便宜但一樣精美,因此更受收藏家歡迎。
有一年我幸運地買到一只品相非常好的唐代銅鎏金高足杯,愛不釋手,一時想自己收藏,一時又想賣一個好價錢,委決不下之際,一個新加坡行家走來找我吃午飯,無意中給他看到,他即刻問價,我萬般不情願地開一個不是太高的價錢,他竟然回價一萬元港幣。我笑笑口說一萬元港幣只能買到「大充頭」,亦即是「高仿」。他回答說「無所謂」,只要「過到眼便可以」。這真是一個難題,高仿的當然過不到我雙眼,過到我雙眼的一定是真品,這類貨我又怎可能以高仿的價錢賣給他?
我想了很久,才捉摸到他的說話的真正意思。
過了幾天,我走去賣「大充頭」的店舗閒逛,竟然看到一只銅鎏金高足杯。我拿上手仔細看,不禁大吃一驚,除了藍綠銹不開門之外,竟然沒有其他破綻。
我匆匆以兩千元將它買走,拿回店舖慢慢參詳。我用十倍放大鏡,在強光之下逐厘米地看,我愈看愈心驚,想像不到造假者的技藝是如此高超。我用牙籤將多餘的藍綠銹剔走,只留下少許,隨後放在飾櫃內讓我的伙計離遠觀賞,她說跟我以前賣出的真品幾乎一模一樣。
當時是「沙士」時期,十個行家起碼有七、八個吊鹽水,我當然亦不例外。邱吉爾曾說「悲觀的人從機會中看到困難,樂觀的人從困難中看到機會」(A pessimist sees the difficulty in every opportunity; an optimist sees the opportunity in every difficulty)。我天性樂觀,認為「沙士」很快便會過去,看見又好又開門的貨便買,完全沒有考慮到將來能賣出還是不能賣出,能賺錢還是不能賺錢。
幾個星期後,新加坡行家又來到我的小店,我拿出高仿銅鎏金高足杯,向他開價兩萬。他看看我,又看看高足杯,問我高足杯是真是假,我叫他自己看,須臾,他呱呱大叫,話我想劏人。
銅鎏金高足杯最終以一萬元成交,他的歡欣之情,溢於言表,說要做東請我吃晚飯。銅鎏金高足杯究竟是真是假,大家心照不宣。
其後兩、三年,新加坡行家不停地叫我替他找古代金銀器、銅鎏金器。奇怪的是真的他不買,「大充頭」他才有興趣。
賣「大充頭」的行家見我每次拿幾件「走盤」貨都賣出,以為我利用她的「走盤」貨劏客,她開的價錢便開始愈抬愈高,終於令到新加坡行家認為無利可圖,考慮放棄。
有一年臨近聖誕,新加坡行家看圖片看中幾件高仿宋代銀鎏金器,叫我問價,新移民女貨主開價時獅子張開大口,開的價差不多是真品的一半價錢,新加坡行家當然不接受,經我口回了四次價也買不到,開始不耐煩。
我認為新加坡行家回的價,以「大充頭」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價錢,新移民女貨主顯然不是這麼想,認為新加坡行家拿她的「大充頭」以真品出手,賺大錢,所以一直不肯鬆口。
我時常說「各有前因莫羡人」,新加坡行家將她的「大充頭」以真品出手,還是以「高仿」出手,其實與她無關,她亦不需要眼紅,她已經賺了自己應得亦相當好的利潤,下手接貨的行家賺多賺少,何必介懷,又何必打別人荷包的主意?
新移民女貨主讀書少,不明白這種做生意之道兼且貪念太重,到頭來終於斷了自己的財路。
到最後,新加坡行家有感出了好價也談不攏,終於一怒之下一件都不買,新移民女貨主到口的肥豬肉跌了落地,真是如俗語講「陸榮廷睇相,唔衰攞嚟衰」。
此後我每次經過她的店舖,她都問我新加坡行家還買不買金銀器,每次我都回答「他說你的貨太高檔,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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