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7/2014
梅瓶
男人之好色,猶如螞蟻之好蜜糖;但色字頭上一把刀,一個男人在不適當的時候好色,很可能賠上一條性命。
很久以前,一個朋友介紹一個住在國內的文物掮客給我認識,說他有很多門路找到好貨。
幾個星期後,文物掮客亞蟲(假名)給我電話,告訴我內蒙赤峰附近新出土一支元青花梅瓶,叫價六十萬人民幣,問我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要趕快安排行程。當年大陸還是一窮二白,幾十萬人民幣在鄉村地方已可起幾座豪宅。
我當年心口掛個「勇」字,不知世途險惡,二話不說就帶錢跟亞蟲上飛機,直飛赤峰。
靑花牡丹紋梅瓶 元代
我們到埗後先醫肚,再胡亂找一間酒店住宿。當年物價便宜,不用六百元已找到兩間在同一樓層的大房。
我們休息了一會之後再吃晚飯。吃晚飯時亞蟲告訴我已跟貨主聯絡上,晚上八時貨主會帶貨到酒店給我看。
吃完飯之後閒著無聊,我們回到亞蟲的房間聊天。他告訴我貨主是一個女人,是他的舊相好,跟他分開後回到赤峰嫁給一個公安,所以此行非常安全,叫我不用擔心。我聽他講完之後心中嘀咕,總覺此行過於輕率。
不到晚上八時貨主已出現,亞蟲介紹是周大姐(假名)。此女身材前聳後凸,風情萬種,怪不得亞蟲極力慫恿我跟他去赤峰,原來是乘便跟她聚舊。
周大姐打開旅行袋,將梅瓶放在牀上,亞蟲快手快腳將包住梅瓶的草紙拆開。梅瓶土沁嚴重,全器有多處鐡銹斑,底無釉,濶圈足,露帶火石紅的白胎,腰部有不明顯的接痕,畫工流暢,好明顯是出於熟練畫師之手。以我當年對元青花的認知,我看不到任何造假的痕跡。亞蟲見我好像猶疑不決,拍心口保證一定真,叫我放心買。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之後,我將梅瓶重新包好放入背囊。正想離開之際,亞蟲拉我入洗手間跟我說要留周大姐過夜,gathering一番。我表示強烈不滿,認為最好是即刻退房,轉到另外一間酒店住一晚,或者即刻乘火車南下,遠離險地。可恨他已經色迷心竅,無論我說甚麽,他都堅持要我給他一個小時,之後我說甚麼他做甚麽。
我無奈,唯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裏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總是覺得剛剛發生的事透著古怪。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徴詢介紹亞蟲給我認識的朋友的意見是為上策。我這個朋友在江湖上打滾幾十年,閱歷深,看事透徹,最重要的是重義氣。電話接通後我一五一十將發生的事告訴他,他聽後良久不發一言,之後吐出來的幾句說話卻嚇得我心胆俱裂。
他說會即刻打電話給亞蟲,叫他打發周大姐離開,我們兩個都不要收拾行李,不要退房,趕快找一條後樓梯溜走,落到街即刻截一架出租車去火車站,不用理會是去那裏的火車,總之要上到最快開出的火車,上車後打電話給他,他會在中途接我們。
我揹上背囊,正想走去亞蟲的房間敲門,卻聽見大力撞門的聲音:澎,澎,澎,每撞一下,我的心就猛跳一下,幾乎從喉嚨跳出來。我定一定神,發覺不是撞我的門,趕緊微微打開門,從門縫望向走廊,只見四個公安站在亞蟲的房間外,又再次大力踢門。大約一分鐘後,房門打開,幾個公安一湧而入,我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一縷煙般邊跳邊跑從走火梯走到街上,即刻跳上一輛出租車直奔火車站。
我驚魂甫定之後走近售票處,問售票員最快開出的火車往那裏去。她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看得我心裏發毛。哨子聲響起,火車除除開出火車站,我心裏一陣激動,幾乎掉下眼淚。我責備自己做事太過輕率、太容易相信別人,陷自己於險境。
半小時後,電話響起,我以為是朋友打來,接聽後卻傳來亞蟲氣若游絲的聲音。他說已被拉回派出所,被打了一身,叫我救救他,將梅瓶交回周大姐,公安就會放人。我不知所措,唯有打電話給朋友,他叫我一定不能走回頭,要一直走到北京,他會在那裏接我,亞蟲的事他會處理。
幾天後我在北京再見到朋友時恍如隔世。朋友劈頭第一句就說我走運,然後告訴我亞蟲已將那天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他。他說很明顯周大姐跟她的老公設局屈錢,目標是我,不是亞蟲,因為他們知道亞蟲沒錢。他們疏忽的地方是不知道我們分房住,到知道時我已去如黃鶴,趕到火車站也不見我的踪影。他又說亞蟲未及與周大姐真個銷魂公安已衝入房,找不到我就胡亂安一個罪名給亞蟲,鎖他返派出所,先打一身,再逼他透露我的行踪。
據後來朋友跟我說,他請出國安一個高官帶一小隊人到赤峰,強逼周大姐的老公交人,但亞蟲被救出時只剩下半條人命,捱不到幾多年便因內傷嚴重而過世。
我回到香港後將梅瓶賣了一個好價錢之後,趕緊將亞蟲應得的佣金送給他,再將十萬元送給朋友,當是他墊支的應酬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躱不過」。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跟亞蟲分房住,亦因為周大姐的老公計劃不周詳,被鎖上派出所的一定還有我,如花費六十萬可以逃出生天已是上上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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