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局的大行家

　　九十年代，一件舉世震驚的西周早期青銅器「神面卣(粵音唸有)」出現在香港上環荷里活道。它之所以叫「神面卣」是因為它的器蓋與器身兩面都是神面。神面有雙角，雙眼圓鼓，直鼻小耳，小眼暴張，呲出兩顆獠牙。類似的裝飾手法出現在另一件青銅器「人面方鼎」器身上，該鼎於一九五九年在湖南省寧鄉縣黃村寨子山出土。

 

　　有人說「神面卣」是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時所掠奪的文物，我不信。有人說「神面卣」是高級仿製品，我更加不信。

 

西周早期　神面卣

 

　　據聞第一個看「神面卣」的人是猶太籍英國大行家。貨主第一個找他，是相信他是專買大價貨的大行家，出價一定高，但這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猶太佬看完貨，出價只及貨主開價的一半，貨主當然不賣。老一輩的中國人信奉「生意不成情義在」，猶太佬卻沒有這種文化。有的，只是不擇手段、唯利是圖。

 

　　經過幾個月的拉鋸，貨主終於明白猶太佬只會跟他磨，磨到他投降，以低價賣給他。一部分行家將猶太佬奉若神明，以跟他做買賣為榮，又常常將他的名字掛在咀邊，以為這樣就表示自己跟他平起平坐。在我看來，這類人就是犯賤，就是患了「英雄崇拜狂熱症」。

 

　　猶太佬無疑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行家，名氣之大可以說是獨領風騷。我跟他交過幾次手，出價低，要求高；身為大行家竟然要我提供擔保，真是天大的笑話。

 

　　貨主經另外一個行家介紹，終於聯絡到一間日本的博物館的負責人。他看到圖片後，即刻跟貨主聯絡，再集齊一班日本國內的青銅器專家，從日本飛到香港睇貨。一班青銅器專家看了整個上午，下午回到貨主的店舖，經過一輪與貨主討價還價和協商之後，博物館的負責人決定出價四千萬購買，但付帶一個條件：貨主要提供「全面保證」(full guarantee)。「全面保證」包括「神面卣」是西周時代的東西；沒有任何新修補及銘文一定不是後刻。

 

商晚期 人面方鼎

 

　　貨主一件貨賺幾千萬，當然托塔都應承。兩天後收到電滙，便將「神面卣」交給日本的博物館負責人帶回日本。

 

　　這麼大件餡餅從天上掉落貨主的口中，他當然甘之如飴，心情如曹孟德橫槊賦詩般意氣風發，豈意有赤壁之敗?

 

　　猶太佬收到消息，知道「神面卣」已賣去日本後，他竟然因財失義，說一些與事實不符、大失身份的說話。他向日本的博物館負責人說他一早已看過「神面卣」，他初次看的時候以為是真東西，再反覆看多幾次，才知道是「高仿」。以猶太佬的身份和在古董行業的地位，他說出這樣的說話，無疑是想將「神面卣」打入天牢，令它永不超生。

 

　　日本的博物館負責人聽到猶太佬這樣說，即刻汗出如漿、大失方寸，急急召開專家會議，決定下一歩行動。最後決定通知原來的貨主要求退貨。

 

　　原來的貨主到口的大件餡餅又掉落地，當然心有不甘。收到退貨後，自己親身帶「神面卣」到英、美兩國做「熱釋光分析」化驗陶範，和分析銅合金成份。化驗結果證實「神面卣」確是西周時期的老東西。

 

　　原來的貨主知道結果後氣往上衝，幾乎想殺人，無奈自己並非財多勢眾，唯有忍氣吞聲以低於一千萬的價錢賣給北京保利博物館。

 

　　猶太佬知道後再不敢亂說話，因為「神面卣」已經李學勤和馬承源一錘定音為西周初期的老東西。日本的博物館負責人聽到消息後又後悔莫及，怱怱飛到北京，向保利出價五千萬收購。事情到最後當然是不了了之。

 

　　買古董要講身份，賣古董更加要講身份，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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