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藏養藏」的笑話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卑利先生和太太走進我的店舖，問我可不可以幫他們一個忙。事緣半個小時之前，他們在水坑口街荷里活商場一間店舖，看到一支「四川灰陶打鼓俑」，非常鍾意。他們說店主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不懂英話，問我可不可以替他們問問店主，可否送「四川灰陶打鼓俑」到牛津化驗所作熱釋光化驗，亦表示40萬港元的價錢可以接受，亦同意支付化驗費。

 

　　我聽他們說完，心中覺得很奇怪，在荷里活商場那一對新移民夫婦的店舖，我入過去幾次，莫說「四川灰陶打鼓俑」那麼高檔次的貨，連一隻真的碗我都未見過。卑利夫婦在香港住了那麼多年，逛荷里活道那麼多次，消息怎會如此不靈通?明明是孫二娘開的店，卑利夫婦還是盲樁樁地撞進去?

 

　　我跟卑利夫婦說新移民夫婦的店沒有一件真東西，「四川灰陶打鼓俑」亦不可能是真。我分析給他們聽，一間古董舖有沒有這類高檔貨，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店主要有「眼」、資金和膽識。新移民夫婦的店位處一隅、全舖都是假東西就可以證明男店主沒有「眼」，亦沒有充裕的經營資金。既然兩種先決條件都不俱備，又何來膽識買入一件大價貨？卑利太太聽我說完，一臉不高興，問我究竟願意替他們傳話，還是不願意。我小小費吉的小生意當年立腳未穩，何來膽量推三推四，惟有硬著頭皮出門。

 

倣東漢打鼓俑

 

　　我一邊走一邊想，男店主是山東人，神高神大，脾氣暴躁，我小小費吉弱不禁風，完全是一個打壞書生模樣，搞不好弄出一個全武行，公眾地方打架事小，失面子事大。

 

　　我去到山東佬的店舖，一眼就看見打鼓俑跟其他崩崩爛爛的瓶瓶罐罐一起放在地上。高檔貨隨處放，幾十萬不小心一踢就碎的，不用看也知是假東西啦。兩夫婦一見我進門就給我一個敵意的眼神。我解釋此行目的，說老外夫婦很喜歡「四川灰陶打鼓俑」，不打算講價，問他們願不願意安排熱釋光化驗。他們回答說不懂甚麼是熱釋光化驗，還說既然我是行家，當然看得出打鼓俑是真東西。我望望他們，又望望地上的打鼓俑，笑笑口就離開。

 

　　回到店舖，我便將交涉經過原原本本告訴卑利夫婦，他們聽我說完之後一臉失望，還問我認為打鼓俑是真是假。我還未開口回答，山東佬已怒氣沖沖地衝進我的小店破口大罵、拍枱拍櫈，指摘我唱衰他的生意，嚇得卑利夫婦瑟縮一角，我的伙計花容失色，趕緊跑到門口打電話報警。

 

　　山東佬得勢不饒人，掄起沙煲大的拳頭就往我面上招呼，我一閃，踏前一步，雙手往他的胸口用力一推，他「登，登，登」往後退了幾步，我再衝前幾步，再送出雙掌平推，他應聲跌坐在地上，當我再想送上一腳時，兩個軍裝警員已衝入店舖大聲喝止:「唔好打架！」

 

　　其中一個軍裝警員看見山東佬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便問他要不要叫白車。山東婆在對面馬路看見老公跟我動手，急急忙忙衝過馬路，撲入店舖將他扶起。一個軍裝警員再問他有沒有事，需不需要驗傷。山東佬驚魂甫定又聽不懂廣東話，壓根兒就不知道軍裝警員說甚麼。

 

　　軍裝警員轉而向我問話，我一五一十將經過告訴他。卑利先生亦跟軍裝警員說是山東佬先動手。兩個軍裝警員聽罷，又見沒有人受傷，便叫我們雙方和解，抄下雙方的身份證便叫山東佬夫婦離開。卑利夫婦見我好像受驚，堅持要在附近請我飲一杯酒壓驚。

 

七世紀 龍門風格石炭岩雕佛頭

 

　　幾個月後，無線一個名為「細味人生」的節目，其中有一集叫「以藏養藏」。記者張寶華在節目中訪問山東佬，原來他在山東做小學體育老師，移民香港後陸陸續續將在家鄉的國寶級文物運到香港出售。甚麼是「以藏養藏」？他在節目中侃侃而談，解釋是以出售部份次一級的藏品賺回來的金錢，支持其他國寶級文物，及購入更多一級文物，大部分是「龍門石窟」的佛像。一個人只要無恥真是天下無敵！

 

　　「龍門石窟」的佛像是受國家保護的一級文物，他何德何能可以買完一件又一件？又有誰相信他的鬼話，買他的假石雕？他連幾仟元的舖租也幾乎交不起，何來資金買入國寶級文物？ 記者張寶華不做任何資料搜集，對古董行業一竅不通，不翻書査査「龍門石窟」的佛像究竟是甚麼東東，又不查查山東佬的背景，貿貿然做一個節目讓他胡謅一番，為一個低級騙子塗脂抺粉，果然是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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