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燈籠沒處尋的「仙丹」?

　　筆者這裏說的「仙丹」，可不是秦始皇窮一生之力追求的長生不老之葯，也不是古代帝皇、王公貴族吩咐道士煉製的壯陽葯或長生不死之葯，而是指在古董商之間流行的一句術語，意謂以低於市價買入一件器物，最終以高於買入價幾倍至超過十倍的價錢出售，此類器物謂之「仙丹」。

 

　　十多年前的一個星期天，筆者在店舖看報紙，一個行家到訪，邀請筆者一起午膳，筆者正感無聊，便樂於與他消磨一段時光。我們兩人行到半途，筆者無意中看見一個擺地攤的亞伯的一堆貨物中，有一隻敷上很多新泥的三足香爐，筆者彎身拿起看一看究竟，爐的底部貼著一張小紙，上書「汝窰$2000」，再用十倍放大鏡仔細檢查爐邊，果然就看到一條2公分長的「微衝」(hairline crack)。

 

　　「亞伯，你隻香爐敷滿泥，又有條2公分長嘅衝，可不可以便宜少少?」筆者問。

 

　　亞伯用他的一雙三角眼瞄一瞄筆者，答道：「第二個就得，你就唔得，再講價就四千，你拎得上手驗屍咁驗，點會睇錯吖，你又係大老闆，再噜噜囌囌就唔賣！」筆者聽後，唯有笑笑口先付錢，再拿幾張舊報紙把香爐包好，再將它放進一隻惠康膠袋拿走。

 

　　到了茶室甫坐下，還沒有叫茶，坐在對面的行家便問：「老闆，你隻香爐賣唔賣?」

 

　　「賣，價錢啱梗賣。」

 

　　「咁你要賣幾多錢呢?」

 

　　「五萬。」

 

　　「唔係掛，你兩千買返嚟，宜家要賣我五萬?」

 

　　「唉，我都係博博下，真假都未知，條「衝」洗得乾唔乾淨又未知。五萬係各安天命價，條「衝」洗唔乾淨都不能退貨，全美嘅，又點只值五萬吖，你考慮下啦。」

 

　　一個午飯食了一小時有多，坐在對面的行家不停咿咿哦哦，一時又指摘筆者開天殺價，一時又指摘筆者食仙丹又不預他一份。

 

北宋龍泉三足香爐

 

　　這一隻敷著新泥、其貌不揚的器物實為北宋龍泉三足香爐，拿去給人清洗之後，「微衝」雖用十倍放大鏡可以見到，但用肉眼看已不太明顯，筆者最終以十一萬將它賣給美國紐約一個大行家。

 

澳門尋寶

 

　　很多年前，摩亞先生夫婦約筆者到澳門一遊。到埗後，摩亞先生跟筆者一起食中莱，摩亞太太卻一個人食雲呑麵。午飯之後我們三個人再次會合，筆者帶他們到一個走私客家中看貨，一入屋便看見一堆唐三彩人騎馬陶俑，釉色光亮，大部分騎馬人穿胡服，有男有女，有打馬球俑(polo-player)，有獵鷹俑(falconer)，真是多姿多彩，摩亞先生愈看愈喜歡，叫筆者代為問價。

 

　　那位大哥不停說:「好貴架，好貴架」，就是不肯爽爽快快地開價。筆者正感面目無光之際，一眼瞥見地上放了一堆磁州窰，有碗有罐，更有一支畫花梅瓶，筆者便又問價，這次那位大哥開價八萬，唯一條件是要整批買，不能挑。筆者聽後不敢噜囌，付錢拿貨後便帶同摩亞先生夫婦匆匆離開。

 

　　之後，我們三人到大三巴附近的古董街閒逛，見到一個相熟的行家店舖便進去打招呼，他正在打麻將，寒暄兩句後筆者便在店內四處看看，擺出來的貨都是普普通通，正想離開時，一眼看見店主竟然用一隻唐代邢窰白瓷碗裝煙灰，便問他煙灰缸賣不賣。店主答:「輸咗錢，老婆都賣，五百，冇得退貨。」筆者即刻付款，之後再用舊報紙將它包走。

 

唐代邢窰白瓷碗

 

　　在回港途中，筆者說要將煙灰缸送給摩亞太太，摩亞夫婦沒看出這煙灰缸的來歷，竟然以為筆者說笑。後來，筆者將這個唐代邢窰白瓷碗清洗一番，再送給摩亞太太時，她雖然沒認出來，但收到禮物還是滿心歡喜的。

 

金代磁州窰畫花梅瓶

 

　　過了兩個星期，摩亞先生再見到金代磁州窰畫花梅瓶時，他一樣認不出，他最終以二十八萬將它捧回家。

 

　　又過了兩個星期，澳門的大哥來電問筆者對那一批唐三彩人騎馬俑還有沒有興趣，雙方經過一輪討價還價後，最終以一百二十萬元成交。又過了幾個月，筆者以原價加補工全數讓給摩亞先生。

 

　　「仙丹」是真的打著燈籠沒處尋，還是滿街滿巷都是呢?

 

後記：古董投資小知識

 

　　一、「微衝或衝口」(hairline crack)，顧名思義只是一條幼如頭髪，經常出現在出土瓷器的口沿上的裂縫，如唐、宋、金、元的出土瓷器。它影響價格的程度視乎兩種因素：

 

　　1、微衝或衝口的長度和內藏的污垢可不可以完全清洗乾淨；

 

　　2、出現微衝或衝口的瓷器的精美和稀有程度。譬如說一隻影青碗，因胎和粬都非常薄，一條微衝足以嚴重地影響它的價格和外觀，有瑕疵的影青碗的價格可能只及全美的五份之一或十份之一；反之，如器物是特別精美及特別稀罕如汝窰香爐，一條微衝雖影響價格，但當然沒有普通器物那麼嚴重。明、清官窯瓷器大部分收藏家還是追求全美器物。

 

　　二、「仙丹」如何尋找和在那裏可以找得到，是很多古董商和收藏家夢寐以求的事。筆者認為要食「仙丹」的人應具備四種先決條件：

 

　　1、博大精深的古董知識。譬如說你在街上和筆者一樣看見上文提到的香爐，但你一不知「窰口」、二不識真假、三不知價錢，如何決定買還是不買?

 

　　2、運氣。一個人如果沒有運氣，永遠遇不到「仙丹」。

 

　　3、資訊。要充分掌握每一類器物的市場價格和稀有程度。譬如說有人給你看一隻直徑只有六、七公分的金代鈞窰灑紫紅斑小碗，開價二十萬，你卻認為小小一隻碗不值二十萬，因為大大一隻元釣紫紅斑碗也只值差不多價錢，當然就會與「仙丹」擦身而過。

 

　　4、賭徒心態。一是食「仙丹」，一是食「砒霜」，沒有賭徒心態如何決定取捨？

 

　　但讀者們千萬記住不要走火入魔，否則很容易「仙丹」食不到口卻食了滿肚子「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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