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閒章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有空便走去嚤囉街逛地攤，見到印章便買。那些年我阮囊羞澀，大價錢的玩意買不起，只能買些便宜的印章過過收藏癮。

 

　　地攤賣的印章材質大部分是壽山石，也有木的、銅鑄的。田黃石、羊脂白玉、雞血石等等名貴材質印章，當年我連見都未見過。

 

　　閒章，其實不閒，內容亦十分廣泛，有成語、詩句、格言、自況、自戒之詞等，以示對人生的感悟，且意趣盎然，如趙之謙的「為五斗米折腰」、「如今是雲散雪消花殘月闕」、唐伯虎的「龍虎榜中名第一，煙花隊裡醉千場」等等。

 

　　閒章一般包括「引首章」、「壓角章」、「吉語章」、「警言章」、「收藏章」、「鑑賞章」、「紀年肖形章」以及「齋、堂、館、閣、居、室章」等等。其形式不拘，大小不一，一般或大於名章，或等同於名章。

 

　　我開舖初年，為了附庸風雅和規勸自己，找大學老師介紹一位篆刻與書畫藝術家給我雕刻兩枚閒章，一枚的印文是齋名，另一枚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我收到兩枚閒章之後非常歡喜，問老師我應該送甚麼禮答謝他的篆刻家朋友的情意，他說一送錢便俗，叫我送一件古董小件瓷器便可。

 

　　我送了。篆刻與書畫藝術家又將孔夫子教導子路的說話給我寫了一幅行書橫披，我隆而重之將它用貼金鏡框鑲起、掛在我書枱後面的牆上。二十多年過去，問過我橫披的字說甚麼的客人不知凡幾，包括老外、日本人，我唯有用我的有限英語給他們翻譯。

 

　　其中一個老外的求知慾特別強，問我孔夫子Confucius是誰、他說過甚麼話、為甚麼我將他所講的說話找人寫出來掛在牆上？

 

　　一個不懂中文、中國哲學的老外問一個滿身銅臭的收賣佬儒家思想，好笑不好笑？我只跟他說儒家的中心思想只是一個「仁」字，他已經聽到一頭霧水；我再講儒家思想是「入世」的、注重人與人的關係、相處之道，他更即時暈倒！

 

　　中國哲學雖然是我讀書時的本科，我亦是牟師宗三的徒孫，但我只在他生前扶他去吃粥、跟他下圍棋，儒釋道哲學上的問題嘛，我是從來不敢問的。對牟師來說，我是孺子不可教。我跟老外講儒家思想，如他還在生，一定讓他笑破肚皮。

 

　　給我刻印章、寫橫披的篆刻與書畫藝術家我一直無緣識荊。聽老師講他前幾年過世了。睹物思人，能不令人無憾乎？

《乾隆寶藪》收錄的閒章印文

　　說閒章，不能不提乾隆皇帝，因為我相信他是擁有最多閒章的一位皇帝。據《乾隆寶藪》所載，他收藏了印璽1000餘枚，另外帶福字的《寶典福書》和帶壽字的《圓音壽耋》各120枚，共240枚；其中一套壽山石印為和珅進獻、一套銅鍍金印為金簡進獻的，計240枚，另外還有兩套計240枚，共有720枚並未收錄於《乾隆寶藪》中，因此乾隆皇帝一生擁有印璽大約有1800枚，故宮現存乾隆皇帝印璽1000餘枚，瀋陽故宮、承德避暑山莊等也有收藏，散佚的有數百枚。

 

　　根據天秀先生在《乾隆的圖章》中所述，乾隆皇帝經常使用的印章有500餘方，這些印璽均收錄於《乾隆寶藪》中。在《乾隆寶藪》中，印璽有大、中、小、方、圓之分。乾隆帝經常使用的印章鈕式，有交龍、盤龍、蹲龍、螭、鳳、龜、麒麟、獅、牛、羊、馬、象、虎、鶴、鴛鴦、松、竹、梅、菊、桃、荷花、葡萄、石榴等；另外還有乾卦、回紋、萬字紋等；圖畫類有松亭、樓閣等，如：黃壽山螭紐「乾隆救命之寶」。

趙之謙的閒章「為五斗米折腰」

　　閒章不閒，皇帝的閒章除了身價不凡，亦不會在市面上見得到，只會在大拍出現，成交價亦動輒以千萬元計，不是我等平民百姓可以負擔得起的。中國文人篆刻的閒章最近幾年亦身價大漲，趙之謙的閒章「為五斗米折腰」便曾經以1,200萬人民幣拍出，令人咋舌。

鄧石如的作品「花可可夢依依」印章、印文

　　上海榮寶齋最近搞了個《相見難‧別亦難—中國篆刻五百年集珍》印章專場拍賣會。我看過目錄，很多拍品的印文都非常有趣，如明代時人譽稱「近代名手，海內第一」、與文彭齊名，並稱「文何」的何震作品「笑讀古人書」、揚州八怪之一的左手高鳳翰的作品「雲散一夕煙」、清代著名的篆刻家、書法家，鄧派篆刻創始人鄧石如的作品「花可可夢依依」等等。

 

　　上述拍品的估值都不高，只在10,000至30,000人民幣之間。如有閒錢買入一兩枚閒章自娛，以消永日，不亦是一樁賞心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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