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眼」如何生存？

　　最近經過太古廣陽，順道走上蘇富比拿幾本拍賣目錄，之後再上七樓保利拍賣行，參觀珠寶預展，逛了一個圈，沒有看到特別的翡翠，看到的大部份都是「行貨」，正想打道回府，卻給一個收藏家拉住，問長問短。

 

　　這個收藏家「冇眼」，「冇眼」不是說他是盲的，而是行家之間拿來形容不辨真假、美醜的收藏家、行家的術語。

 

　　或者讀者會懷疑，收藏家「冇眼」不出奇，古董商「冇眼」如何生存？

 

　　我入行初年，人比較天真幼稚，以為老一輩的古董商，能夠立足古董行業那麽多年，一定是學識淵博、眼光銳利，原來我的想像跟現實是兩回事，我認識的一個台灣籍行家，經營一爿古董店二、三十年，到臨終那一刻仍是「冇眼」，仍是一個笑柄。

 

　　提起這個台灣籍行家我還是一肚子氣。1994年一個法國籍行家告訴我他想買一些大價泥頭(陶俑、陶馬)，叫我介紹，我將他帶到台灣籍行家位於嚤囉街的店舖，給他們翻譯，法國籍行家最終花了四十多萬港元，買了幾件泥頭帶回法國，台灣籍行家的婆娘只給我五千元佣金，還說已經多給了。

 

　　幾個月後某一天，法國籍行家怒氣沖沖地走進我的店舖，一開口便指摘我帶他去買假貨，罵完便拿出幾張牛記的「熱釋光分析報告」給我看，我一看覺得事態嚴重，即刻帶他到台灣籍行家的店舖，拿出牛記的「熱釋光分析報告」給台灣籍行家看，要求退貨。台灣籍行家的婆娘初時還咀硬，說她不懂英文，不知牛記的「熱釋光分析報告」說甚麽，賣貨的時候亦沒有白紙黑字擔保是真古董，因此不會退錢。

 

　　她如此賴皮我唯有嚇她一嚇，我說法國籍行家已經律師行聘請了一位香港大律師，打算將她兩公婆告上法庭，告她兩公婆訛騙、出售假古董，要求賠償，刑事、民事官司將會接踵而來，輸了民事官司除了賠償全數貨款，還要賠償對方的訟費，牽渉的訟費可能是貨款的兩、三倍，叫她考慮清楚。

 

　　她聽我說完之後面露猶豫之色，我索性再嚇她一嚇，我說她一定會輸官司，因為有我這個強而有力的證人，還有「熱釋光分析報告」強而有力的證據，她輸了官司之後唯有返台灣耕田，永遠不能再在古董行業立足云云。

 

　　她考慮良久，是終跪低，即時退回四十多萬港元給法國籍行家，我亦功成身退，此後十多二十年，我再沒有見過法國籍行家一面。

 

　　經一事，長一智，原來看似道貌岸然、學識淵博的老一輩行家，古董知識可以如此貧乏，骨子裏可以如此不堪：靠賣假出土文物騙財。

 

 清乾隆  琺瑯彩仕女嬰戲小貫耳瓶  來源：北京保利

 「乾隆年製」底款  來源：北京保利

　　收藏家打開北京保利秋拍的拍賣目錄給我瞧，問我對「乾隆琺瑯彩仕女嬰戲小貫耳瓶」有甚麼看法。此瓶曾於蘇富比2008年的春季拍賣會上流拍，當時的估值是2,000,000-3,000,000港元，七年之後，此瓶搖身一變，成為一件「估價待詢」的珍品。我仔細瞧瞧，款識「乾隆年製」的書法拙劣無比，不成章法，紅釉不平均，時濃時淡，在乾隆時代，寫出如此拙劣款識的人，不可能在清宮造辦處供職，清宮造辦處琺瑯作的主事將這樣的一支小瓶送達御前，不充軍也會遭受撤職查辦的處分；我再瞧畫工，繪畫技巧與我的相比較，可能只是畧勝一籌，釉面看上去亦凹凸不平，如道光時代的橘皮釉，釉面凹凸不平的素胎瓶，明顯是因為窰火溫度控制不佳，應該一早已在景德鎮御窰廠打破，成為廢品，不可能被送到清宮造辦處琺瑯作上釉、入窰再用低溫燒多一次。

 

　　姑勿論此小瓶用作繪畫的是琺瑯彩還是粉彩，如果叫我為此小瓶斷代，我會認為是近代作品，充其量只到民國，斷斷不會是清乾隆清宮造辦處琺瑯作的作品。

 

　　言者諄諄，聽者藐藐，「冇眼」的收藏家不同意我的看法，認為大拍賣行不可能賣假貨，這真是從何說起？

 

　　後記

 

　　「乾隆琺瑯彩仕女嬰戲小貫耳瓶」最終以16,675,000人民幣拍出。

 

 

 《經濟通》所刊的署名及／或不署名文章，相關內容屬作者個人意見，並不代表《經濟通》立場，《經濟通》所扮演的角色是提供一個自由言論平台。

• 

【etnet 30周年】多重慶祝活動一浪接一浪，好禮連環賞！ ► 即睇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