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2/2022
論西西晚期風格:經歲月提煉出來的創作圓融力,為心靈帶來一種和諧和寧靜
一年將盡,前瞻之餘,回顧無數於今年失去的名人生命,藉此發掘藝術/智慧寶藏,很多時候,見於他們生前創作及事蹟,或更多體現在他們(尤其晚期時)如何看待患病與揣摩人生種種逆境,用以借鑒,帶來啟發。
人生走到晚期階段,除非被意外、急病(近年可能是疫情)打個措手不及,否則便有機會見證,肉體逐漸衰敗,健康慢慢走下坡,開始面對死亡,直視時間與苦厄如何,及以甚麼形式,讓我們提出關於生命的叩問。
所以,晚期不同於晚年,把尚能操控的「計劃」算進去。我們都逃不掉生老病死,好聽一點就是佛家的「成住壞空」,名人、藝術家、創作人亦然,即使懷抱大志,也無倖免。問題是,面對無法違抗的命運,即生命晚期,藝術家/創作人的人生觀,乃至創作風格,會產生甚麼樣的轉向?
一般而言,他們的人生趨近終章,作品往往琢磨如何創立一種新的語法,這個新語法,薩依德(Edward W. Said, 1935-2003)稱之為「晚期風格」。
芸芸晚期作品中,無論音樂,抑或文學,從年歲增長而提煉出來的創作圓融力,及對生命狀態的洞悉力,無懼健康惡化的逼迫,反而有助賦予心靈精神一種和諧與寧靜,然後慢慢出現一套神奇的轉化,來表述或呈示「現實」,並透過「晚期作品」登上終生美學成就的絕嶺。
2022年,古蒼梧、曾江、王羽、楚原、邵國華、盧雄、羅啟銳、倪匡走了,然後,李怡及嘉玲走了,然後,西西(張彥)也走了。老去的演員明星,有些隱遁,有些豁達,有些樂聚天倫,有些繼續抱持享樂主義,迎向其黄昏人生,或謂之消耗收成期,也無不可,應予尊重;倒是生前向來樸素、低調但貼地生活的作家如西西,寫作手法歷年不斷創新,其小說的多樣性和現代性遠超不少名噪一時的作家,奠定香港文學一隅獨特風景;據西西好友何福仁透露,西西自80歲「減產」無數專欄後,集中心力創作《欽天監》。
在《欽天監》中,西西用招牌式輕巧近乎童趣筆觸,細說一個有趣的「天問」故事,套用占星、中西方科技交流的歷史、官僚、體制、政治圖騰的視角,到小說結尾,阿閎引述好友阿克伊的一段話:「我們總愛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很複雜,我們抬頭看天,天就是天了,天是沒有國界的,沒有國族,星斗滿天,叫星宿,可不是叫星族。」其中無論小說結構、國族歷史大道理,個人認為,可跟其第二部長篇小說《哨鹿》鼎足而立,都混雜著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糾結,一邊熱愛其博大精深源遠流長,一邊又對古代皇朝帝術的封閉和暴虐咬牙切齒。
對生命的和解與融通,是為一種世故。這種世故,幫助西西這隻「候鳥」,飛過這片「浮城」,經歷過種種桎梏,筆下不竭帶來若干啟示——死亡並不是終結,精神透過作品留下來,長存讀者心裏,星空下點燃一撮奇想——「對,我們並不怕,人世匆匆,有甚麼可怕的。」——《欽天監》最後一句。
西西逾70年的寫作實在豐潤了不少讀者心靈,早期專欄結集《牛眼和我》,每每將奇想寄寓生活中的平淡;《白髮阿娥及其他》裏「照相館」寫阿娥看顧廉租屋邨邊陲的一家照相館,藉著檢視飾櫥裏的舊照,像展開手卷那樣細看生命的璀璨和家族的離散;《手卷》裏的 「浮城述異」寫於1986年4月,處處隱喻——「浮城的人並非缺乏明澈的眼睛,科技發達,他們還有精密設計的顯微鏡和望遠鏡。他們常常俯視海水、仰望天空、探測風向。到底是甚麼原因使浮城能夠平平穩穩地懸在半空中?海、天之間的引力?還是命運之神操縱著無數隱形線段,上演一齣提線木偶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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