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溪頭 薺菜水餃

 

 

　　香港人把回故鄉說成「返鄉下」，恰如其分。我的故鄉在北方小村，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的同鄉都從那裡走出去，開枝散葉。由於祖父輩已經離開故鄉到城市謀生的關係，我已經多年沒有回去故鄉了，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回到故鄉是什麼年紀了。

 

　　於是復活節假期，我特地返鄉看看。

 

　　長途汽車在鄉村公路上行駛，路邊的場景隨著遠離城市而漸漸變化，農田和村落取代了高樓大廈。馬路邊的參天大樹，閘門緊閉的鄉村小店，外牆剝落的低矮平房，了無人煙的村落，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田地，仍和在我的模糊記憶裡的北方農村分毫不差，仿佛這並不算寬的鄉村公路有讓時間靜止的魔力，讓周圍的一切景物十幾年來未曾變化。

 

　　車停村前，人困馬乏，趕緊覓食。

 

　　村裡有一家小店，專賣水餃，什麼都不做，祖輩三代人幾十年來就只做水餃，每天只開到中午12點，只有白菜豬肉和韭菜豬肉餡，還有隨季節變化的野菜水餃。這家無名的小店就在一條普通的街上，有一個普通的門面，門口的招牌上只有兩個紅色的宋體字：水餃。除此之外你看不到一點城裡飯店花枝招展的風塵味。你點好了你想要的水餃，就只需要靜坐等待，店家在後廚怎麼調餡、怎麼和麵、怎麼包、怎麼煮，那與你無關，那與一個家族的信用、尊嚴、歷史還有隨機迸發的靈感有關，想到這點，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期待。

 

 

　　看到有薺菜水餃，毫不猶豫地叫上兩盤。北方的春天自有他的妙處，「春在溪頭薺菜花」，就道盡了春意凝結在薺菜上的輕柔，這種只在春節短暫供應的食材，應了日語所謂「一期一會」、「期間限定」的本意，是只在三月才找到的的珍饈。雖然來自鄉間地頭，卻有著無法取代的鮮嫩，它「天然去雕飾」的氣質，倒也襯得起任何大雅之堂。

 

　　薺菜水餃端上來，那顏色就看著這麼討喜，咬開一半，那水靈靈鮮活活的嫩綠，忽的一下就讓眼前的景色都豐潤了起來，而帶著麥香的面皮和少量的油，則豐滿了口感。經過一整個冬天，尤其是經過了春節，味蕾早已厭倦了翻來覆去的肉類葷腥所帶來的富足豐腴，而恰巧在這時遇到了這盤薺菜水餃，遇到了它帶來的輕靈和清爽的味道，味蕾和腸胃無不得到了溫柔的撫慰。

 

　　所謂百里不同風，三月的香港正逢回南天，氤氳的霧氣和潮濕度100%的空氣讓人癲狂，與此相反的是北方人此時則忙著潤春燥，薺菜水餃清爽綿長的餘味，讓人在故鄉的我，就那麼突然地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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