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內，兩位名人之後備受關注，她們都發出一些求救訊號，道出一些疑似家庭暴力的情況。報導的資料有限，難以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未能知曉箇中來龍去脈。但是這令我憶起「黑草羊」的遭遇。

 

　　她是一個大學生，父母都是成功的專業人士，她有一個哥哥，是文靜循規蹈矩的書生，學業有成，是父母的至寶。

 

　　她是活潑好動的女子，中學時代已經是老師又愛又恨的學生。她不太喜歡讀書，但成績還算滿意，她活潑主動，在課外活動表現理想，為學校增光。

 

　　在大學的日子，自由度增加，她也開始衝出父母的管制，但也是衝突加劇之時。

 

　　她的朋友帶她到輔導室時，就在她「界刂」手自殘之後的一天。她輕描淡寫說道自殘非今時之事，在中學已經偶有所為，只不過力度輕微而且多在隱蔽部位，所以家人老師都未察覺。我正在猜想她這次為何會被發現，她好像能讀心般，給我一個古惑的微笑說：「看來，這次我是希望有人發現，帶我去尋求幫助了！」

 

　　從她口中所知，她的父母是上進的人，認為子女要有成功的前途，要堅強面對人生種種困難挑戰。所以，每當她成績欠理想時，父母必定以「無用、懶、蠢、比不上哥哥、後悔生了你」之類的說話一連串地發放。想起這些傷痛，她既憂且怒，覺得自己是家中的「黑草羊」，是異類、失敗者、是不受歡迎的人物。她既憎恨自己，也憎恨來到這個家庭這個世界。

 

　　有時，媽媽又會在夜闌人靜時，借酒消愁，不斷重複訴說自己身世坎坷，如何被外祖父母看扁，如何發奮上進求學創業，如何為了管教照顧子女而放棄自己的專業發展，爸爸如何忙於工作而不能替他添麻煩，但是她的心事也沒有人關注⋯

 

　　聽見她的心聲，女兒又多了一份關心和擔心，覺得自己有責任去做媽媽的聆聽者，覺得媽媽也有她不可吿人的心事。覺得為人子女，應該去分擔她的煩惱，接收一點負能量，上進以免令父母失望。

 

　　這些複雜糾結的感情，令她感到無限痛苦，自殘是唯一的情緒發洩。但是，上了大學讀了些心理學入門之後，她知道要求助。和一個學姊商討功課時，坦白地談及自己的自殘行為，在學姊的鼓勵和陪伴下，才肯嘗試找找出路。

 

　　有幸的是她有自救的心。和她詳談商討之下，覺得暫時離家是一個選擇。於是，她回家要求讓她住在大學宿舍，過半獨立的舍堂生活，以學習爸媽眼中的堅強和上進為大前提來說服他們讓她離家生活。而我就與舍堂聯絡，看看可否考慮她的特殊需要而作適時安排。

 

　　雖然在家裏有獨立房間和家傭照顧，客觀條件遠勝宿舍，但是，她在舍堂生活了一段短短的日子，整個人都開懷不少。結交新朋友，可以和室友舍友談心事，更可以有一個避難所，可以有空間短暫離開父母的批評和負能量。

 

　　在這新環境之下，她才有機會拆解心中矛盾，認清那些是自己的問題，那些是父母自身的問題，學習如何保護愛自己，如何客觀地有保留地審視父母的批評和要求。在舍堂和輔導室這些經驗中，有機會得到支持鼓勵，對自己和世界有另一種新體驗。

 

　　每次想起她的故事，我便記起受訓年代老師的一句名言：「家庭暴力中最影響深遠和難以察覺的，就是『心理虐待』，以『為你著想』、『為你好』而肆意批評、貶低侮辱，或者有心無意製造子女的內疚自貶，是最難為一般人察覺理解，亦非單靠治療人員獨力工作，而是要靠多方關注合作，才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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