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癡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曾寫道：「性癡則志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無成者，皆自謂不癡也。」蒲松齡的說法是否放諸四海而皆準、對每一個人都適用？

 

　　某一天在店舗看書看到悶到鳥來，走出街外伸伸腳，信步走到華樂冰室喝下午茶。坐下不久，一個在脖子掛滿玉牌、手腕穿戴各種形形色色手串的亞叔走近撘訕。

 

　　「老細，你買不買玉？」他問。

 

　　「甚麼玉？」我問。

 

　　「古玉，近代玉」，他說完也不問我有沒有興趣便從腰包拿出十多件用厠紙包著的玉件放在枱面，小心翼翼地逐件打開給我看。幾件白玉牌、一些玉琮、玉龍、雙龍佩、玉蟬、玉虎，全部都是初哥亦可以分辨的新仿。

 

　　「我不懂，不敢買」我說。

 

　　「你不懂，我可以教你」，他興致勃勃地說。

 

　　 我不答話，垂低頭喝凍檸茶，我以為我的身體語言已經很明顯，他會知難而退，他卻自說自話，口水花四濺。

 

翠玉透雕英雄佩

 

　　他說收藏、買賣玉器超過三十年，由幾十元一塊玉件買到現在幾千元一塊，過手的玉件沒有一萬都有幾千塊，家裏還有幾十塊不打算賣的精品，說我有空可以招呼我欣賞、學習云云。我跟朋友飮茶灌水，通常只有我口水多過茶，由我主導話題，那天竟然風水輪流轉，遇上一個強勁對手，有他講，沒我講。他由新石器時代講起，教我如何分辨真沁、假沁、真玉、假玉，商周的玉器的面貌是怎様，春秋戰國的玉器又如何不同，一直講到乾隆車工，甚麼是和田玉、羊脂白玉。我以為喝一個下午茶會令到自己消消悶氣，誰知會遇上一個教人不倦的「老行尊」！

 

晚清 白玉英雄把件

 

　　“A little knowledge is a dangerous thing”，很多收藏家自以為是、固步自封，只看書，不作交流，亦不聽取別人的意見。他們固執己見，看不起沒有文化、雞乸咁大隻字識唔到一籮的古董商，認為他們叫價永遠都是獅子張開大口、想劏人。這類收藏家通常都是聰明人、專業人士，有醫生、律師、銀行家、金融才俊、大老闆。他們不知道的是縦使有些古董商讀書少、沒有文化，但他們天天做買賣，日日打真軍，過手的器物，無論是真是假，比普通一個收藏家可以見到的超過何止十倍。

 

　　有些收藏家喜歡自己摸索，最想食到仙丹(撿漏)，他們認為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一定勝過一些目不識丁的古董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目不識丁的古董商卻摸通摸透他們的心態，對他們對某類古董的認識水平瞭如指掌，賣給他們的當然全是看似便宜的「高仿」。

 

　　 收藏家抱著食仙丹的心態收藏古董，可以說還未開始已經輸了。盲眼的人(收藏家)跟開眼的人(古董商)做買賣，誰佔上風，不言而喻。市值幾百萬的良渚玊琮，奸商以一件高仿開價28萬，收藏家以為奸商走漏眼，自己食到仙丹，急不及待成交，滿心歡喜携寳而去，最後笑不攏嘴的是誰？

 

　　 前文提到的「老行尊」自誇幾十年來食了無數仙丹，但看他的收藏品的水平，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是「癡」還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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