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 Living

　　有一個老行家十多年前跟我說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上環嚤囉街出現不少銅胎畫珐琅、料胎(即玻璃)畫珐琅器，價錢便宜，一個鼻煙壺只賣一百元，其餘的瓶瓶罐罐，貴的只賣二三千，有些幾百元就有交易。

　　他說那些文物都是文化大革命時抄家抄回來的，數量龐大，中國大陸的文物商店因存貨太多，因此以批發價賣走不少。一些跑中港兩地的收賣佬在中國大陸入貨，在上環嚤囉街出貨，每一個月走幾水，一年下來賺一百幾十萬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些年，據老行家講，人們的文物知識貪乏，踫到寶物也不知是寶，因此稍為懂行的，無不賺到盆滿砵滿，是古董行業的黃金時代。

　　吾生也晚，到九十年代我入行的時候，銅胎畫珐琅、料胎畫珐琅器已鮮在市場上出現，偶然出現一、兩件，叫價已以倍數計。

　　老行家跟我講，當年無論是銅胎畫珐琅，還是料胎畫珐琅，絕大部份落乾隆款，但其實是晚清或民國初年於廣州的作坊造的。

　　料胎畫珐琅當年數量很少，我見都未見過，遑論做過買賣；銅胎畫珐琅我卻買賣過不少，全部是小件。現在回想，當年不應全數賣走，應該留下一、兩件給自己。人性都是這樣，擁有時不覺得珍貴，到踏破鐵鞋無覓處時才後悔。

清乾隆料胎黃地畫珐琅鳳舞牡丹包袱瓶  來源：香港蘇富比

　　這個星期香港蘇富比將會拍賣一支「清乾隆料胎黃地畫珐琅鳳舞牡丹包袱瓶」。此瓶來自曹興誠舊藏，十九年前的入貨價是2,400萬港元，香港蘇富比估計成交價將會超過二億港元，真是信心滿滿的！

　　香港蘇富比介紹包袱瓶源自晚清恭親王奕訢，一傳至巴爾（A.W. Bahr，1877 - 1959），再傳至班納伉儷（Paul and Helen Bernat），來頭不可謂不顯赫。

　　包袱瓶高18.2公分，耿寶昌指出它是「所見最大尺寸的宮廷製料胎畫琺瑯器，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

　　此瓶來源顯赫，再加上耿寶昌加持，以高價成交毫無疑問，但是否會如香港蘇富比的期望，以超過二億港元成交？

　　中美貿易戰開打之後，中國大陸的一般炒家已暫時偃旗息鼓，這件包袱瓶亦非一般炒家可炒、能炒之物。收藏家如劉益謙之流，我估計亦受到相當大的經濟壓力，已不及當年勇，環顧神州大地，誰還有充裕的經濟能力，一擲兩億？

　　日本因為經濟沒有起色，日本的收藏家最近十年八年只出貨不買貨。歐美的大收藏家如玫茵堂亦不斷出貨。我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還有那些大收藏家有能力、興趣與來自中國大陸的買家血戰沙場。

　　兩大對拍品的估值最近幾年進取非常，但並非次次如願，有時也會陰溝裏翻船。但願我不是烏鴉口，包袱瓶最終以不上不下的價錢成交，甚至流拍。

　　今時今日，再說楚原（1934-2022），我輩成長階段印象猶深仍是90年代的時裝處境喜劇《卡拉屋企》，楚原叔表現鬼馬，喜感十足，帶動劇情氣氛，原來那時候他才正式轉至幕前演出數年；然後鏡頭一轉，2018年獲頒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一番感人致辭，讓人肅然起敬，提醒大家，楚原本是位電影導演，畢生執導近130齣電影，數量驚人，對香港電影發展貢獻重大，順藤摸瓜，徐克的「錯摸」及王家衛的「角色轉換」也深受其影響。最近鮮浪潮舉辦回顧「各位觀眾，我係楚原」楚原電影回顧展，選映 26 部作品（與4部參考作品），透過分享討論，順道好好給楚原電影風格定義。

　　原名張寶堅的楚原，父親是著名粵劇小生及粵語片演員張活游，1956年投身電影圈，初期以拍攝粵語片為主，也會編劇，看開幕電影《紫色風雨夜》，喜見楚原遺孀眉姨（南紅）現身，並分享她跟楚原在片場玩的經歷，當時秦劍是導演，楚原是副導，縱使去了「玩」，但轉頭給秦劍說得出該轉用哪個鏡頭，記憶力驚人，不久秦劍便讓楚原升任導演，繼續發揮所長。

　　《紫色風雨夜》（1968）是套嚴肅文藝片，引導藝術創作與商業市場的關係討論，反映楚原「尋找自我」的創作思考，但不失娛樂元素，找來蕭芳芳及曾江代表Swinging Sixties，配謝賢跟南紅自50年代開始的「情侶檔」，描繪兩女一男的三角戀，而電影中兩場大型歌舞，有點像《紅菱艷》(The Red Shoes, 1948)，楚原喜歡看不同類型的電影，也看得多，融合實景與廠景，把歌舞活學活用「挪移」到自己電影裏，跟希治閣式在片頭自我介紹一樣，突破當時既定的香港電影風格。

　　由此可見，回顧展選片也多元，反映楚原電影題材豐富多樣——嚴肅及通俗文藝片、喜劇片、懸疑片、歌舞片、俠盜偵探片，甚至寫實家庭倫理片等無不涉及並嘗試突破「傳統框架」。時代因素所致，楚原從粵語片過渡到國語片、武俠片，一度跟李翰祥、胡金銓、張徹合稱「四大帥」（或「邵氏四大導演」），再到粵語港產片（包括梅艷芳、張國榮主演的《偶然》、梅艷芳的《公子多情》），事業數度起落，見證香港電影業的興衰與演變。

　　楚原名作如《七十二家房客》、《可憐天下父母心》、《玉女添丁》、《多情劍客無情劍》、《三少爺的劍》、《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楚留香》及《白玉老虎》等，印證楚原多元導演功架，但我另選了妙趣橫生、調度豐富好有喜劇pitch、南紅喜感滿滿演出的《糊塗太太》（1964），與夾雜希治閣與melodrama又結構完整的《冬戀》（1968，依達原著），一面鏡子讓人想起Jean Cocteau的《Orpheus》，照出「轉換」——1968年雖已是粵語片越趨式微的一年，但楚原仍然交出三部出色作品（《冬戀》、《紫色風雨夜》及《玉女添丁》），足證訊息含金量高之餘，也說明楚原真箇看了很多外國電影類型。

　　「當你回首往事時，不因碌碌無能而悔恨，不為虛度年華而羞恥」——楚原憑藉其執導的各類型電影，注入個人色彩，印證其才情巧思及志向，正如他說，「明天總比昨天好」——但沒有昨天的好，哪來明天豐碩的果實——所以，儘管各自面對時代矛盾及磨蹭，各位觀眾，不妨感謝楚原。

「各位觀眾，我係楚原」楚原電影回顧展

日期：26/7-18/8/2024

戲院：百老匯電影中心

購票： https://www.cinema.com.hk/tc/movie/special/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