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前天(10日)法國選民參加了總統大選投票，由於沒有一位候選人得票過半數，因此得票最多的(27.8%)現任總統馬克龍和位居第二的(23.1%)國民聯盟黨候選人瑪麗．勒龐(Marine Le Pen)將於本月24日在第二輪投票中再度對決。2017年，39歲的政壇新人馬克龍在第二輪投票中以二比一的優勢擊敗代表極右翼勢力的勒龐，成為法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但今年的形勢不同於五年前，人氣上升的勒龐對馬克龍構成了嚴重挑戰，令其無法輕鬆取勝。
　
兩輪制確保一人一票選總統
　

(iStock)

　
　　法國總統由選民直選產生，而大部分歐洲國家是由在議會中佔多數席位的政黨領袖出任總統、總理、首相。法國的參選門檻比較低，所以每屆總統大選都有多位候選人參加競逐，今年合資格的就有12位，令代表「小眾」政治立場的人也有機會參與。若無人在第一輪投票中得票過半數，則得票最多的兩人自動進入第二輪角逐。這種兩輪投票制不僅確保選民一人一票直接選出總統，做到每一票都重要(Every vote counts.)，還讓代表不同政治光譜的候選人有機會在全國性選舉中宣傳自己的理念，最終的得票數字更能說明他們獲得了多少選民的支持。
　
　　前天的第一輪投票中，12位候選人僅有三位得票在20%至30%之間，其餘九人的得票率很低，最多的一位只有大約7%，最少的兩位都不到1%，這是民意的真實反映。立場極左的不屈的法蘭西黨候選人梅朗雄(Jean-Luc Melenchon)，取得22%的選票(與勒龐差距很小)，排名第三。這意味著代表中間勢力的馬克龍執政五年，但只得到少數選民認同，大量選票被左右兩翼的激進候選人「吸走」。
　
「缺靈魂」導致傳統大黨失優勢
　
　　傳統上被稱為極左或極右的政黨過往在法國並非主流，中間偏左的社會黨和中間偏右的人民運動聯盟曾經輪流執政近50年，但這兩個溫和派政黨在2017年的大選中遭遇重挫，今年更加一敗塗地。法國政論家認為，傳統大黨缺少靈魂人物和吸引選民的政綱，在家庭收入兩極分化日益嚴重、低收入人口增多、富裕的中產階級人數減少等多種因素影響下，民間的不滿情緒日益高漲，政策取向「四平八穩」的兩大黨對選民已無吸引力，主要是因為他們提不出解決深層次矛盾的政策主張，而且以往的歷史也說明，他們執政時無法擺脫各種利益集團的束縛。
　　
　　上屆大選時，馬克龍帶領他創立才一年的前進共和黨提出要改革現狀，很多傳統政黨的支持者願意給他機會，但當上台後他開始動手時，反對聲浪四起，因為改革措施觸及到很多人的實際利益。改革養老金制度引發的大罷工以及「黃背心運動」等抗議活動，清晰地折射出法國政治生態的巨大變化，享受社會福利的老一代和希望增加社會流動性的年輕一代有不同的訴求，代表「兩極」的勒龐和梅朗雄趁機宣傳他們的政治主張，從而贏得了很多心懷不滿的選民的支持。
　
馬克龍有望苦戰過關再出發
　
　　現在梅朗雄已出局，他的支持者在第二輪投票時會把選票投給誰？其他候選人的支持者會投誰的票？這取決於馬克龍和勒龐在未來兩周內如何拉票，以及他們的電視辯論會對選民產生甚麼影響。
　
　　投票翌日，馬克龍和勒龐分別前往外省拉票，馬克龍特意去位於北部老工業區的德內(Denain)，爭取低收入階層的選票，因為這部分選民中有很多是勒龐的支持者。俄烏戰爭開始時馬克龍的民調支持度很高，但戰爭逐漸影響了經濟，油價上漲，法國人的生活費用也明顯上升，選民的怨氣愈來愈大。馬克龍遲遲未正式參選，也沒有主動接觸選民，導致一些選民認為馬克龍很「冷」，對他們的困難處境漠不關心，只幫大企業和有錢人。在宣布參選後，馬克龍也只搞了一場大型造勢活動，給外界的感覺是已經勝券在握，這又讓人覺得他很傲。
　
　　反觀勒龐，在馬克龍專心處理對俄關係、出席各種峰會期間，她深入基層，展現出少有的親和力，強調自己也是單身母親，令其形象顯得「溫和」很多。鑑於候選人中有的比她觀點更右，客觀上也減少了選民對她的恐懼感，從而使她在第一輪投票中取得參選歷史上最好的記錄。勒龐的政綱中最強烈的色彩是反移民、維護以法語為代表的法國傳統文化和價值觀、強調法國人優先。移民引發出治安問題和文化認同問題，歐盟和北約對法國提出的某些要求讓法國人感覺主權受了侵犯。對此，勒龐聲稱她上台後將「恢復法國的秩序」，「在各個領域行使法國的主權」，包括取消出生在法國自動獲得國籍的法律規定，禁止大赦非法移民，把法官人數增加一倍，恢復邊境管制，甚至退出北約等等。她同時還提出一些優先照顧法國公民的社會福利計劃，透過打「身份牌」來吸引選民。
　
　　雖然勒龐的勢頭正在上升，但馬克龍執政期間法國就業形勢有明顯好轉，再加上以往選民在第二輪投票中聯手阻止極右翼候選人上台的「投票慣性」仍然存在，因此馬克龍有較大機會獲勝。但由於他已執政五年，勒龐今後幾天肯定會抓住他犯過的錯誤窮追猛打。若多數選民不願「再忍馬克龍五年」，寧願法國政壇出現前所未有的變革，勒龐就有機會上台，因為兩人的「鐵票」數量差距不太大。但如果多數選民希望「維持現狀」、不改變法國在歐洲的定位，或擔心法國社會走向右翼極端主義，那麼馬克龍就可能成為過去20年中唯一獲得連任的總統，朝著他新的目標再次出發。
　

　　法國剛在7月7日經歷了一次戲劇性的國民議會選舉，左翼陣營為了阻擋氣勢如虹的極右翼「國民聯盟」在議會奪得大多數議席上台執政，竟然在第二輪投票前4天內，暫且放下分歧，組成大聯盟「新人民陣線」，結果贏得177席，雖未過總議席半數，但仍成為第一大黨，國民聯盟屈居第三。大批反右選民上街慶祝，認為法蘭西選民挽救了國家的立國精神，免於陷入極右的威權主義。

　　現任總統馬克龍可說是最大輸家。他在兩年前競選連任時，曾向選民揚言「面對鬆散的左派政黨們，我作為中間派，是你們不讓極右派當政的最佳選擇」，並表示自己會努力讓親俄、反歐盟、反移民、敵視環保和性別平等政策的極右派在法國消失，怎知不到兩年，由勒龐家族領導的國民聯盟在歐洲議會橫掃大量選票，把馬克龍的「歐洲復興黨」大大比下去，嚇得馬克龍解散議會提早選舉，來一次政治豪賭，最後還是未能讓復興黨收復失地。

勒龐的國民聯盟在議會選舉雖屈居第三，惟在議席上大有進帳；馬克龍則成為選戰最大輸家。(AP)

　　可是，由溫和到極左多個左翼派系包括共產黨和「法國不屈」所組成的大聯盟，只是個為了選舉而作出的權宜之計，選後選民對左翼中的極左又感到恐懼，而新人民陣線內更是爭拗不斷，未能選出總理，也難組成聯合政府。勒龐竊笑，國民聯盟在議會雖屈居第三，不過與上屆選舉相比較，今次在議席上則大有進帳，加上歐洲議會的勝利，他們奪權指日可待。這個鼎足而立的議會，令到法國以不穩定政局來迎接7月底的奥運。

　　當法國政治尤如過山車讓人驚嚇之際，美國政壇一樣出現戲劇化發展。民主黨就年老兼有失智跡象的拜登應否退選而出現內鬨，共和黨的特朗普此時竟經歷了震驚全球的一次暗殺，大難不死還令他有機會為自己塑造英雄形象，大幅提升了他的選情氣勢。

特朗普在造勢大會遇刺，大大提升了他的勝算。(AP)

　　特朗普在美國自由派眼中，一樣被視為極右的法西斯主義者，他高舉民族主義旗幟，以配合他的標誌性口號「讓美國偉大」，把一切問題歸咎於移民、對外開放貿易和福利，主張實行限制移民、貿易保護和孤立主義，以及反福利改革等政策。事實上，特朗普主義和勒龐主義沒有顯著分別，都是崇尚威權和白人至上。

　　有趣的是，特朗普剛在共和黨大會中宣布他的副總統拍檔人選為萬斯(J. D. Vance)，只有39歲的萬斯在2022年才踏上從政之路，在財經金主力挺下成為俄亥俄州參議員。他正來自特朗普所要爭取的中西部鐵鏽地區白人勞動階層，他因撰寫其回憶錄《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而成名，此書出版之時，正值特朗普2016年首次角逐總統如火如荼。

　　本來萬斯對特朗普有極其尖酸的批評，後來他因自身努力成為耶魯法律畢業生再投身財經界，一個大翻身被捧上政壇，更成為「新右翼」民選代表，自此他對特朗普的態度有180度轉變。特朗普也樂意囊括他入自己團隊，看上他和鐵鏽地區關係密切，又是出身自白人草根家庭，而特朗普一直推動的白人至上主義極右政策，正是利用了鐵鏽地區白人勞工備受忽略的怨氣，一時間令他們成為主角，紛紛投向特朗普。

特朗普選擇萬斯為競選拍檔，有助推動其白人至上主義極右政策。(AP)

　　鐵鏽地區曾是美國製造業和重工業重鎮，但由於美國自列根上台後實行金融資本主義，向全球推行新自由政策，使得美國製造業和重工業退潮，而鐵鏽區又一直以單一壟斷式工業產業文化為主，自給自足，形成環境封閉，居民教育程度低和所靠的低技術，無法適應時代的變遷，去工業化後令他們生長的城市和人一樣生了鏽，在邊緣掙扎求生存。

　　特朗普這個資本家不是站在勞動階層一邊，要活化這些衰敗的前工業城市，為工人提供工作，而是利用以白人為主的鐵鏽紐帶居民情緒，販賣他的種族主義、反移民、反自由貿易等一系列極右政策。2020年特朗普輸掉大選，就是這群鐵鏽區支持者為他衝擊國會，成為新法西斯暴力主義者，這包括臭名遠播的「驕傲男孩」。

　　今次萬斯被捧上為特朗普副手，就是要成為特朗普接班人，延續特朗普主義，即極右政策。美國選民能如法國選民，有見識和勇氣阻止極右勢力上台執政嗎？可悲的是，美國不像法國有多黨陣營互相競爭，前者實行的兩黨政治令到選民選擇有限，加上民主黨主流精英也愈來愈右，君不見拜登上台4年以來，有去前任特朗普政策嗎？沒有，反之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貿易上一樣實行單邊主義，又四處挑起戰火，配合美國軍工產業利益，遂有美國選民哀嘆，他們沒有選擇，只有在屠夫拜登和法西斯特朗普之間，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