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日前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CNN專訪時表示，鑑於美中兩國在可見的未來要在一定的國際環境下共存，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目標將是促使這一國際環境更有利於美國及其盟友和夥伴的利益和價值觀，而非期望透過美國的政策來促成中國內部發生根本性的改變。他的這一說法顯示出白宮在對華政策上有了重要轉變，似乎是要放棄「和平演變中國」的目標。這一政策取向比過往更加務實，也與美國現有的能力更加吻合。

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AFP) 

拜登似欲放棄「和平演變中國」

　　幾十年來，華盛頓的決策者一直試圖通過調整美國的對華政策來促進中國在政治上逐漸開放，同時期望伴隨著中產階級的社會力量不斷壯大，中國社會中將產生對自由與民主的強烈追求，從而導致社會制度出現改變，令中國最終走向西方提倡的多黨體制。按照這樣一種普遍的共識，西方國家保持與中國在各方面的接觸，接納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等國際機構，吸收中國留學生，以求透過各種方式向中國民眾傳播民主理念和西方價值觀。

　　但近年來西方面對的形勢是，中國經濟與軍事實力不斷增強，共產黨在中國強化有效執政，中國年輕一代對美國的態度發生了極大變化，而且中國的精英階層不再以美國為最佳榜樣。時至今日，美國決策者顯然已意識到力不從心，不能再期望美國的努力可以促成中國的社會制度發生美國所希望的改變，「和平演變中國」已變得遙不可及。沙利文的講法反映了這樣一種認知，其實在經濟領域，西方精英階層四五年前就已有過類似的「反思」。

經濟領域「醒悟」較早出手迅速

　　在特朗普準備對中國發起貿易戰之前，一些歐美經濟學家和財經界人士已經開始批評西方在經貿投資領域與中國擴大交往的做法，認為允許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是一大失誤。在他們看來，西方國家未能用世貿的規則來促使中國對外資全面開放，而且還讓中國抓住機會壯大了自己的實力，成為世界最大的貿易國，導致西方國家一些企業因競爭失敗而倒閉。當時我曾參加過一家智庫在中環中國會舉行的研討會，著有《中國、貿易與權力》一書的英國投資家佩特森(Stewart Paterson)在會上介紹他的觀點，簡單講就是西方對中國的經貿政策徹底失敗了，其客觀效果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種沮喪的「西方失敗論」一時間甚囂塵上，客觀效果是妖魔化中國政府和中國企業，為特朗普後來推出強硬對華貿易政策做好了輿論準備。美國在經濟層面調整對華政策的時間比政治層面早，出手也更快更狠。拜登上任後不僅維持特朗普時期的對華高關稅，而且進一步限制中國企業參與美國市場和進口美國高科技產品，同時還聯合其歐洲盟友在關鍵領域將中國排除在外。拜登政府既要制約中國，又要避免與中國發生正面衝突，所以會用各種國際規則來約束中國，美其名曰「阻止中國改變國際體系」，實際上是防止世界多極化令美國的利益受損。

以價值觀劃線搞「小圈子遊戲」

　　沙利文在談到美國對華政策時強調，拜登政府的「目標不是遏制，也不是新冷戰，而是創造出一種安排，使美國及其盟友與夥伴在那些會從根本上影響美國和所有人利益的問題上能夠制定規則」。他還在談及亞太地區和國際經濟體制時反覆強調了開放、公平、自由這幾個詞，並將其與價值觀和人權直接聯繫在一起。從字面上看，這些都是美國一貫的主張，似乎並無新意，但沙利文此時強調這幾點，預示著美國將會在討論經貿、投資、減排、維和、抗疫等國際事務時加入美國推崇的價值觀，從而將支持美國的和不贊成美國立場的區分開來，用價值觀劃線，搞「小圈子遊戲」，歧視、排斥甚至污名化中國和其他國家。

　　如果按照沙利文的邏輯來推斷，經過調整的美國對華政策可能有助中美雙方在某些領域展開合作，但美方仍會強調美國的價值觀。在另外一些領域，兩國之間的交鋒可能會更加頻繁，更加常態化，雙方的對立更加嚴重。說到底，儘管美國決策者今天可能不再幻想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但他們依然未認同中國有權選擇與西方不同的社會制度，依然希望按照西方的價值觀來處理國際事務，這才是引發眾多矛盾的根源。

 　　在參議院共和黨人阻撓下，拜登政府提供給烏克蘭的最新一筆約610億美元撥款，上周三（6日）被截停了。

　　華府官員曾警告，沒有了援助，烏克蘭軍隊將在新年前彈盡糧絕。然而，共和黨參議員們不為所動，堅持要拜登政府首先撥款防堵美墨邊境的偷渡潮。面對美國政客的冷漠無情，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一怒之下，在會前取消了與參議員的視訊對話。

美國援烏的窗口正在關上

澤連斯基的華盛頓之行空手而回（美聯社）

　　過去兩年在歐美各個國會講壇上，贏來政要們無數掌聲的澤連斯基，已經體察到了熱力的減退。上月中，當白宮重新聚焦中東，全力支持以色列對哈馬斯宣戰後，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就已經發出警告，稱美國援烏的「窗口正在關上」。

　　沙利文當時說：「我們的經援和時間都正在耗盡，那些拒絕支持烏克蘭的議員，等同於通過投票為普京解圍。」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講得更直白：「美國正在把澤連斯基當作不再需要的傀儡扔進垃圾堆里。」

　　乍看來，共和黨人要求「美國優先」，先處理好邊境偷渡問題再談其他，似也無可厚非。但話說回來，是誰扶植了澤連斯基？又是誰把烏克蘭推上今天的戰車？華府政圈雖有共和、兩黨之分，但美國只有一個，如果美國的外交政策總是今天的我打倒昨天的我，背信棄義就會重複上演。

　　遠的不提，就在2022年3月至5月間，俄烏雙方曾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調停下，幾乎達成停火。基於克里米亞半島歷史歸屬的複雜性，停火並維持現狀是最有利於雙方的決定，但白宮和唐寧街卻叫停了澤連斯基，要求他在北約支持下戰鬥至最後一人，用烏克蘭人的鮮血來拖垮俄羅斯。

　　拜登政府及美國為首的北約，推動烏克蘭打響全面戰爭，現在共和黨人卻截停了對烏經援，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兩黨政治，實則反映了美國對外關係的善變與滑頭：

　　民主黨上台，一夜之間結束了共和黨發動的阿富汗戰爭，可憐的是那些爬在美軍運輸機外，從九宵高空活生生摔死的阿人；輪到共和黨當道，特朗普已經預告他24小時就可以結束俄烏戰爭，這就意味著烏克蘭到時必須做出妥協。如果美國總統如旋轉門般更替，則其扶植的盟國政府和人士，就會在天旋地轉之中隨時傾覆。

中東國家待普京如上賓

普京宣布競選連任（美聯社）

　　同樣是在上周三這天，就在白宮準備安排澤連斯基親赴華盛頓爭取經援之時，普京的專機在4架蘇35戰機掛彈護航下，取道伊朗展開阿聯酋和沙特阿拉伯之旅。

　　在中東的天空中，歡迎來賓的阿聯酋國家飛行隊場與普京的戰機會師，並在空中噴射出俄羅斯國旗圖案。阿聯酋儀仗隊鳴放21響禮炮，而沙特王儲薩勒曼與普京見面時亦難掩快樂之情，雙方擊掌握手，與早前接待拜登時的不情不願差天共地。

　　不管烏東平原的凍土上有多少戰死的屍骨，都難掩美國媒體對此情此景滲透出的醋意。眼看著阿聯酋和沙特為普京安排盛大的歡迎儀式，有美媒酸溜溜地指出，中東國家仍舊待普京如上賓，說明美國和西方對他的制裁和通緝，已在該區失效。

　　拜登政府在以巴衝突中對內塔尼亞胡政府一面倒的支持，不僅導致了伊斯蘭世界對美國的空前疏遠，以及澤連斯基的被冷落，還促成了普京自出兵烏東以來的外交突圍。白宮對外政策顧此失彼，足見單邊主義已駛入迷航的深淵。

　　而普京的政治棋盤還不止是外交突圍。回到克里姆林宮，他接待了到訪的伊朗總統萊希，然後又和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通了一番電話，重新確定了俄羅斯在中東問題上扮演的大國角色，接下來趁勢宣布參加明年三月的總統選舉。美國國會對烏克蘭的背叛，和對中東外交的突破等一連串勝利，使得他有了再度連任總統的底氣。

共和黨政客勸澤連斯基割地求和

普京中東之行取得外交突破（美聯社）

　　那邊廂，澤連斯基周一（11日）抵達華盛頓，但美國的政客們現在競相向內塔尼亞胡表達支持，看他一眼都嫌多。萬千烏軍陣亡將士的屍骨，居然只引來共和黨人的冷嘲熱諷，有的說澤連斯基來要美國納稅人的錢，是場最可恥的鬧劇，甚至赤裸裸地提出，烏克蘭應該考慮割地求和。

　　亦有的說，美國的參議院不會聽從澤連斯基的指令，因為他管不著美國人的利益。美國媒體如是報道，澤連斯基兩手空空回去了。在10月7日哈馬斯發動襲擊之初，澤連斯基還一度想訪問以色列，卻吃了閉門羹。近來他唯一能夠露臉的重要場合，只有阿根廷新總統米萊的就職儀式，而米萊和他同樣想獲得美元。

　　回想普京出兵之初，只出動了營級規模部隊，總數不過廿萬之眾。以這點兵力和火力配置，即使是兵臨基輔城下，其實也沒有攻城陷池的可能。也就是說，普京用「軍事語言」向西方發出了訊號，他只想製造一場小規模的衝突，目的在於提醒有意東擴的北約適可而止，及鞏固克里米亞半島的歷史歸屬。

　　然而白宮和唐寧街十號卻狠狠摑了他一記耳光，發動文宣吹捧烏軍戰力神話，一時之間「基輔幽靈」、「蛇島十三」的故事傳遍西方，攻破莫斯科活捉普京的呼聲喊遍美歐。當時西方民意顯然是傾向於相信，配合美歐對俄發動的「核彈級」金融和經濟制裁，普京政權很快就會在天怒人怨之下被推翻。

俄烏戰爭衝擊俄內部力量平衡

俄羅斯作為核大國需維持國內各方力量平衡（美聯社）

　　然而南柯夢醒普京猶在，反倒是北約指揮層年中強行迫令烏軍，向鋪滿地雷的俄軍防線發起自殺式大反攻，導致八萬烏軍傷亡。現在澤連斯基既無兵力，又無糧草彈藥。烏東戰場上屍骨累累，但歐美主流媒體只是草草一筆，已經懶得報道。用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的話說：「你失敗了一次，他們就會一腳踢開你。」

　　烏東土地遼闊，不缺埋葬屍體的空間，而新的停火契機卻可能一閃即逝。美國援烏之窗關上之時，俄烏和談的大門卻有可能再次打開，而普京要解決的問題卻恐怕更為長遠和艱難。在登上俄羅斯權力巔峰的24年來，他一直在國內的東正教保皇派、民族主義者、布爾什維克、親歐派之間周旋，成為平衡各方力量的權力核心。

　　俄烏戰爭衝擊了這種平衡：強硬派認為他在俄烏戰爭中過於軟弱，而親歐派則擔憂戰爭導致俄羅斯與西方疏離，在國際舞台上喪失戰略槓桿力。當親信普里戈津在陣前嘩變之時，普京的憤怒溢於言表，究其深層次原因就是，俄羅斯各派政治信仰和力量的鬥爭，就像一座活火山永不止歇。

　　由於選民很清楚意識到普京在各種政治勢力中的平衡作用，因此他料將順利連任。但是，後普京時代終會到來，如果各種對立力量之間喪失平衡，俄羅斯會變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