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一個框，下面一個葫蘆，周邊是萬字邊，通常中間有一個『押』字。」霓虹燈工藝師傅胡智楷邊說，邊用手比劃當舖招牌的模樣，「我覺得當舖招牌挺能代表香港，只有香港當舖常用『蝠鼠吊金錢』做霓虹招牌設計，周邊地區哪有這麼多！」當舖招牌，噢不，應該說是霓虹招牌，曾經滿布香港每個角落，也是令香港夜景聞名世界的一大標誌。但你有否發現，曾經「周圍都係」的霓虹招牌正逐漸消失？
霓虹燈工藝師傅胡智楷指，當舖的「蝠鼠吊金錢」霓虹招牌最具香港特色！
（圖源：unsplash）
今年「冠南華」、「大同老餅家」的霓虹招牌相繼拆卸，令霓虹工藝再度受到大眾關注，入行近40年的胡師傅坦言，經歷過霓虹招牌最輝煌的年代，亦見證霓虹工業因各種原因逐漸式微，「其實霓虹招牌的沒落是無可避免。早在十幾二十年前，我已經感覺到這個情況一定會出現，這是正常定律，沒有一樣東西可以恒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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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燈工藝師傅胡智楷17歲入行，從事霓虹燈行業近40年仍在堅持。
霓虹招牌成就「東方之珠」
香港之所以會有「東方之珠」的美譽，據說是與絢麗繁華的夜景有關，而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絕對功不可沒！胡智楷師傅於80年代入行，當時正值本港霓虹工藝的黃金時期，大小商舖包括餐廳、銀行、雜貨舖、當舖都肯花錢做霓虹燈招牌吸客，所以每條大街小巷，無處不見霓虹招牌在懸掛。霓虹招牌的字體、構圖、設計風格亦各有特色，譬如有「最幸福霓虹燈」之稱的兩幅冠南華霓虹招牌，一幅是黃色波浪邊框配紅色及紫色的中英文店名，另一幅則是綠色邊框配紅色中文店名，成雙成對正好對應傳統婚禮的特色，因而被外國旅遊網站譽為本港五大特色霓虹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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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胡師傅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霓虹招牌，是他親手所造的「彩鳳戲院」（已結業，位於牛頭角得寶花園）招牌。「那個招牌不算大，但很花功夫，事關招牌在圍邊字後，中間還要加不同顏色的橫排光管，當時我剛學會造霓虹燈不久，覺得這個工作挺有挑戰性！」
為了重現80年代「霓虹之城」的美景，2021年人物傳記電影《梅艷芳》斥巨資利用電腦特效（CG）重繪當時的香港。
（《梅艷芳》劇照，圖源為安樂影片有限公司）
著名導演王家衛經常選用香港霓虹街道作電影場景。
（《重慶森林》劇照，圖源為CATCH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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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執著的匠人精神
到底霓虹燈的製作工序是怎樣？胡師傅邊示範邊說，先要按設計畫出1:1比例的紙樣，然後用高溫將玻璃光管燒溶，待它變得軟腍時，便照紙樣將光管屈曲成所需的圖案及文字，「難度在於做得好看之餘，又要跟足圖樣去做，因為我們是單憑一張紙圖去做，不會有模也不會有其他工具輔助。」由於屈過的光管會變幼，胡師傅不時要吹氣令它膨脹至回復原狀；屈好光管後，就要將光管兩端封好，再安裝電極，抽真空後再注入氖氣（Neon）或氬氣（Argon），每一個工序都不可以出錯。
造好的霓虹燈，經駁電後便會發亮，放射出不同顏色的光，其中最常見的是紅色。「霓虹燈通常會用Neon和Argon兩種惰性氣體，其中Neon出來的氣，就是最原始的霓虹燈氣，也就是你們見到的紅色。」至於其他顏色是怎樣造出來？胡師傅拿起一根光管續道，有些燈管裏面塗有螢光粉，只要注入Argon再加水銀，便會呈現出螢光粉自有的顏色，「但始終霓虹燈的顏色是取決於燈管裏的氣體，所以有較少顏色可供選擇。」
胡師傅指，近年每當有藝術家想要了解霓虹燈製作方法，他都會再三解釋霓虹燈的背後原理，畢竟箇中學問甚多，還有老師傅用時間、努力累積下來的經驗。「藝術家完成設計後，將霓虹燈的缺點表露無遺也不出奇，因為他不了解霓虹燈是甚麼一回事、缺點是哪些、要怎樣藏起哪些缺點。」
「如果想學霓虹燈，講是沒有用，我示範多少次給你們看、你們把（示範）短片重覆看一萬幾千次都沒有用，要自己落手去做才有用！」胡師傅說。
胡師傅屈好光管後，就將光管兩端封好，再安裝電極。
霓虹燈通常會用氖氣（Neon）或氬氣（Argon）兩種惰性氣體，其中Neon出來的氣，就是最原始的霓虹燈氣，也就是最常見到的紅色。
霓虹燈管內塗有螢光粉，只要注入Argon再加水銀，便會呈現出螢光粉自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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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夕陽行業盼傳承霓虹文化
回望90年代中後期，隨著LED燈普及、生產工序北移，本地霓虹光管業不足以養活大量師傅，就算再熟手的師傅都無工開，唯一出路是轉行。加上屋宇署自2010年12月31日起全面實施「小型工程監管制度」，熠熠生輝的霓虹招牌頓變「僭建物」，相繼被要求拆卸而變得愈來愈少，昔日滿眼都是熠熠霓虹的美景再不復見。眼見行業將被殘酷淘汰，為何胡師傅仍堅持繼續做下去？他除了將原因歸於人生際遇，更希望讓人知道和了解霓虹工藝是甚麼一回事，「香港生產的霓虹燈手工一樣好！」
胡師傅指，雖然霓虹燈不會像從前一樣，以「大型廣告招牌」的形式出現，但他近年正努力將霓虹燈造小，甚至造成燈飾，盡量吸引人把它放在自己家裏作擺設。
教《燈火闌珊》張艾嘉、任逹華燒燈管
早前張艾嘉憑電影《燈火闌珊》三奪金馬影后殊榮，她在台上致辭時提到，霓虹燈是一門藝術，她既喜歡導演對保育霓虹燈文化的心思，又大讚一班老師傅儼如藝術家，而她口中的老師傅，就包括胡師傅在內。不說不知，原來胡師傅是《燈火闌珊》的霓虹技術顧問，拍攝期間曾指導張艾嘉、任逹華、周漢寧等演員燒製霓虹燈管，好讓他們在鏡頭前能似模似樣。胡師傅說：「以前的電影，只不過是把霓虹燈當作背景，或用作燈光效果。把霓虹燈拿來做電影題材的，可能只有這一套，這一套電影是真真正正講霓虹燈工藝師傅的故事。」
張艾嘉不計片酬參演《燈火闌珊》，在電影中飾演霓虹燈匠人的遺孀「美香」，為了親手造一塊亡夫生前戀戀不捨的霓虹招牌，於是其徒弟（周漢寧飾）學習燒製霓虹燈。在剛過去的金馬獎頒獎典禮，張艾嘉憑此片三奪影后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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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故事需要被講出來。講霓虹燈工藝師傅的故事，就是為了讓更多人好好認識霓虹工藝。「很多人都問怎樣保育霓虹燈，在我的角度來說，首先一定是霓虹燈工作者先把霓虹燈造好，讓擁有或看到霓虹燈的人覺得『霓虹燈值得保留』，這樣才可以談長遠的保育計畫。」在胡師傅眼中，只要有好看的霓虹燈一直被看見，自然就會有人繼續講霓虹燈的故事，繼續為保育霓虹燈文化出力。
願香港的霓虹故事能一直、一直、一直被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