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6月4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表示，對俄軍佔領地發起大反攻。撇開諸如支援烏克蘭的德國豹式2型坦克和美國布雷德利裝甲運兵車被擊毀這類細枝末節，先看宏觀大戰略：到底俄烏雙方如何盤算這場大反攻和抵抗大反攻的博弈較量。上一回本欄目談到了東歐大地特有的「泥濘季節」對坦克和裝甲車輛行進的季節性地理限制，這一回談談雙方所謂的大戰略和軍事戰略。所謂大戰略，是指綜合考慮政治、經濟、外交和軍事等不同範疇的資源和約束條件，制定出利益最大化的對敵策略和原則。簡單來說，就是同時考慮軍事因素和非軍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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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軍事戰略，則集中考慮在戰場上根據對地形、氣候和敵我雙方實力的判斷，統籌協調使用各種兵力兵器，從而最大限度打敗地方，或者至少不讓敵方完全取勝。簡單來說，就是單純考慮軍事因素。大戰略，是最高統帥考慮的，也就是俄烏雙方總統及其核心幕僚；軍事戰略，則是軍事首長例如總參謀長、戰區指揮官及其參謀部考慮的。人們常常引用西方兵學殿堂級大師克勞塞維茨Clausewitz將軍的經典說法：戰爭是政治的繼續。換言之，軍事戰略要服從大戰略。但說是這樣說，戰爭有其自身規律與法則，不是說你想要它服從，就能不顧其規律而硬來。

要獲持續軍援　烏軍須打漂亮仗

　　先看烏克蘭，準備了好幾個月的軍事實力累積，接受西方的裝備和訓練，重新以北約而不是蘇聯紅軍的標準來改造烏克蘭軍隊，養兵數月，用在今朝。超過30個旅的反攻大軍，其中9個旅是全北約化的空降部隊和特種部隊，總要打上幾場漂亮仗，才能獲得西方國家的持續支持。這與企業向金融機構貸款融資的原理類同：企業借貸和集資了一大筆資金，總要向融資金融機構和出資老闆們問責，那就是做出幾個能賺大錢的大項目，才能讓金融機構和老闆們滿意，從而持續提供資金以做支持。如果幾個項目下來，不但賺不到合理回報，反而虧損連連，那麼金融機構和老闆們自然對這個企業失去信心，中斷資金支持是必然的後果。

　　說回烏克蘭反攻行動，如果單純依靠目前得到的西方裝備就能完全收復國土和驅逐俄軍，那當然是件好事，不必再依靠西方進一步的軍援了。問題是這不太可能，西方必須持續軍事支援，至少彈藥和裝備零部件也好持續支援吧，不可能單靠現在的彈藥基數和零部件庫存就能擊敗俄軍而收復頓巴斯和克里米亞全境。那就要做幾個「大項目」，也就是說要打幾個漂亮仗，才能說服北約國家持續軍援下去！所謂漂亮仗，指要麼收復幾個州省首府級的城市，要麼收復克里米亞，要麼成建制地包圍殲滅俄軍集團，例如部署在烏克蘭東南部扎波羅熱省的第58集團軍，這幾乎是俄軍最精銳的不敗之師。現在已經出現若干烏軍意圖包圍它的跡象，這一點下期再論。

　　眾所周知，歐美各國尤其是美國，無論是在政界還是在社會上，都存在一股質疑甚至反對繼續軍援烏克蘭的力量。質疑反對的理由可以出於孤立主義和自身經濟財力考慮，也可能出於特朗普式（甚至基辛格也提過）聯俄反華的考慮。6月14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明確表示，斯托爾滕貝格在會面中表示，烏克蘭在對俄羅斯的反攻行動正在取得進展，而烏克蘭收復的土地越多，在談判桌上的能力就會越強，他又預計北約領導人將在7月舉行的峰會上，將增加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但結果過了不到一個禮拜之後，這位北約秘書長又表示，7月北約領導人在立陶宛首都的峰會上，將不會邀請烏克蘭與會！如何理解這種迅速的態度轉變？

進度未滿意　北約態度急轉

　　6月14日的說法，北約等於告訴烏克蘭，7月峰會之前，烏克蘭必須也應該有能力打幾個漂亮仗，搞幾個大項目。一如銀行貸款融資，只會錦上添花，不會雪中送炭，北約這個大金主一樣，打得好，就有更多援助，反之亦然。6月19日的說法，等於向烏克蘭重申，北約不會雪中送炭，至少從目前烏軍反攻所達到的戰績這個指標來說，並未足以讓北約各國滿意到讓烏克蘭盡快加入北約，儘管號稱收復了130多平方公里的領土，但還不能算漂亮仗、大項目，至少這個「盈利」進度不足以讓北約滿意到讓其7月加入！烏克蘭在戰場上必須快而狠，才能滿足背後大戰略的束縛。相比之下，俄羅斯就以慢打快，用層層防禦工事和彈性防禦戰術來頓挫烏軍攻勢，消耗烏軍兵力，減緩烏軍速度，以達到讓北約西方盟國失去耐性，從而反過來壓迫烏克蘭走上談判桌！

　　世界政、經局勢與投資，關係密切。俄羅斯核動力潛艇連同其他軍艦上周「訪問」古巴翌日，美國一艘核動力潛艇已抵古巴。美、俄核潛艇如此近距離對峙，俄叫美毋須緊張，美則稱潛艇泊古巴是「例行訪問」。既然雙方都是「訪問」，大家還緊張甚麼？

　　要緊張糧食。

　　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A. Kissinger 1923-2023年)說：「誰控制了石油，誰就可控制世界；誰控制了糧食，誰就可控制了人類。」有分析認為，今時美國就是想以糧食，控制歐洲，以至中國。

引爆全球糧食危機

　　烏克蘭是全球主要糧食出口國（圖），每年向各國出口約4800萬噸穀物，佔全球穀物出口量約三分之一。有陰謀論說，先不說戰爭導致農業荒廢或農產出口困難，萬一俄不惜向烏動用核武，哪怕只是戰略性核武，或者烏克蘭境內，有核電廠或老舊的核反應堆「意外」發生洩漏，無論任何一種核污染，當地出產的糧食還有人敢要嗎？

　　烏克蘭若出現核污染，隨時會造成糧食危機，必會導致全球糧食價格升。其實，今時全球氣候異常，連沙特、伊朗、伊拉克等中東國家都出現洪澇災害，在極端天氣下，全球糧食產量也不見得樂觀。

　　有人或會質疑，歐洲的農產不可靠嗎？怎會有糧食危機？中國是糧食進口大戶。2023-24年度，中國預計要進口約2000萬噸各類糧食，歐盟國家則需要進口約2400萬噸糧食。中國人口是歐盟國家總人口的3.15倍，為甚麼歐盟國家人口比中國少，糧食進口量反而比中國多呢？

　　歐洲國家工業化後，以糧食餵飼牲畜，餘糧都變了飼料，歐洲人的餐桌上，才可有肉、奶、蛋等高蛋白的「高檔」食品。其實，幾十克的澱粉只可轉化為幾克蛋白質，吃「肉奶蛋」無疑是一種奢侈的生活模式，但歐洲人就是習慣了肉奶蛋充足的生活。許多歐洲國家都傾向種植一些附加值較高的農作物，而較「低檔」的基礎糧食已沒有人願種，而基礎糧食，例如穀物，卻是人類賴以果腹的農作物。

烏國無糧　美國得利

　　烏克蘭美其名是「歐洲糧倉」，其實歐洲諸國只視烏為廉價糧食的產地或低檔農業的代工而已。血肉之軀不能沒有糧食，糧食一定有需求，而穀物如大麥小麥，都屬大宗商品，剛性極強，但農作物由生長到收成需要時間，所以糧食從來都是歐盟國家的痛點。

　　若烏克蘭沒有足夠糧食出口，歐洲人會向誰買糧？美國。就正如北溪管道被炸了，歐洲人不也是以高價，求美國賣液化天然氣給他們？美國正是看中了這點，也就是基辛格說的燃料（石油）和糧食兩大控制全球的關鍵。

　　歷史上，透過糧食影響其他國家的做法並不新鮮。1768年，俄國沙皇凱瑟琳二世(Catherine II或Catherine The Great 1729-1796)就向歐洲諸國貸款，籌措大筆錢後就徵兵10萬，越過黑海，攻佔今烏克蘭境內的熬德薩大片土地。其後，再用佔領得來的土地產糧，清還貸款，穀物就輸往歐洲，而熬德薩也變成了糧食輸往歐洲的重鎮。

　　俄羅斯靠糧食壟斷歐洲糧食定價的狀態，一直維持到19世紀60年代。當美國白人趕絕土著，獲得了大量土地後，便以大規模農場種植模式，發展農業。於是，美國大量廉價小麥湧到歐洲市場去，俄羅斯遂失去了壟斷糧食市場的地位。

美靠肉奶蛋贏冷戰

　　另一例子是美蘇冷戰。有人說，前蘇聯在冷戰後期失去了鬥志，並不是因核導彈，而是因「肉奶蛋」。話說冷戰時期，美國時任總統尼克遜（1913-1994年）對前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1894-1971年）說，美國人能夠吃許多肉奶蛋這樣的好食物。赫魯曉夫就說，蘇聯人民將會比美國人的生活更好。可見美蘇之間，軍備和太空競賽固然重要，但還不及人民有甚麼可吃重要。

　　70年代，全球能源危機，前蘇聯憑藉著豐富的油、氣資源，大賺美元外匯，美國還需要補貼自己的農產品，以提升農產品的競爭力。眼見美國農產品價廉物美，前蘇聯就寧願買現成，而不再自己種，直至進口玉米數量相當於美國玉米產量的五分之一！

　　美國原本不值錢的玉米被前蘇聯炒至，連美國人自己也快買不起了。蘇聯買糧食同時是手段，導致當年美國通脹加劇，於是美國即時對前蘇聯實施糧食禁運。後來美蘇簽訂協議，確保了蘇聯每年至少從美國買到一定數量的糧食。

　　前蘇聯雖曾靠賣油賣氣，財大氣粗，但隨著時間過去，美國逐漸搞定了沙特、伊朗，中東局勢轉趨穩定，蘇聯的軍火生意也變差了。當油價回落，前蘇聯卻仍嚴重依賴自美國進口的糧食。

糧食穩定　國家安全

　　糧價開始一直升至80年代末，前蘇聯甚至需要動用自己的黃金儲備來買美國糧食。有評論就認為，前蘇聯輸了冷戰是因為人民要求已不只是要「吃得飽」，還要「吃得好」，即是要吃「肉奶蛋」，而不是只吃麵包。

　　糧食有著落，社會才會穩定。在糧食危機之前，歐洲那些像貴族的「高等國家」會很脆弱。筆者不知道，肚餓的貴族還有多尊貴，只知道若美國手握了歐洲能源和糧食供應的命脈，就不怕歐洲「盟友」不聽話。這裏「盟友」用引號標示，是因為真正的盟友維繫關係，是靠共同信念和目標，根本不應附帶甚麼條件作為要脅。

　　人類先要吃得飽，才可生存而不至滅亡。也許普京已看通了，若烏克蘭引發歐洲糧食危機，只會益了拜登。因此，假設他真要使用輕量級核武，就不會炸烏克蘭，而會直接炸美國……至此，大家認為要不要緊張呢？

　　(投資涉風險，每投資者承受風險程度不一，務必要獨立思考。筆者會因應市況而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