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政情

　　6月中，美國著名智庫蘭德公司（RAND）發表了一份研究報告，名為《俄國在社交媒體上所作的信息誤導（Russian Misinformation Efforts on Social Media）》。這份報告的內容非常翔實，先是界定到底甚麼是信息誤導行動，然後在闡述俄國進行信息誤導行動的理論和實踐，再以俄國在烏克蘭進行的信息誤導行動作為個案研究，最後綜合總結出俄國信息誤導行動的一些規律，以及未來作有效應對的建議等等。畢竟蘭德公司是世界知名、歷史悠久的美國軍方智庫機構，整份研究報告可以說做得有板有眼，有研究方法，有「可靠」信息來源（儘管在報告註釋中略去了姓名和身分），閱讀起來可以說饒有趣味，對於了解現在媒體正吹噓的所謂「認知作戰」、「信息作戰」之類神乎其技的花哨名詞，有相當不錯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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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俄烏戰爭前，規模難與目前對比

　　但是，這份研究報告至少有兩項令人心涼無癮的不足之處：第一，這份報告其實是2019年10月至11月撰寫的，也就是說，遠在今年俄烏戰爭爆發之前！因此，這份報告對於現在正進行的俄烏戰爭之信息作戰、認知作戰，沒有任何內容觸及。研究報告主要集中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之後，俄國對烏克蘭尤其東部兩個省份所進行的信息誤導行動。這幾年的信息作戰行動，其規模是無法與今天兩國處於戰爭狀態下的信息作戰相比較的。

　　第二，更為讓人沮喪的是，這份研究報告一而再、再而三地聲明，對於俄國這些針對烏克蘭的信息誤導行動，到底有多大的實際效果，實在無法明確評估！到底有多少烏克蘭人真的因為俄國的信息誤導行動，而受到洗腦，從而作出利於俄國、不利烏克蘭的個人行動？報告聲明無法予以確定！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結論，所謂的信息作戰、認知作戰、信息誤導行動等等，別說今天存在，其實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就廣泛存在（如果不算上古代戰爭的話）。現代傳播學的一個重要的淵源，就是研究一站以來的官方戰爭宣傳之手段和效果，包括對敵宣傳和對己方和友邦國民的宣傳。諸如哈洛德。拉斯維爾Harold Lasswell等早起傳播學的學者，都是以研究戰爭宣傳而聞名。一百多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爭宣傳，已經很難確定其實際效果；一百多年之後的所謂「信息作戰」、「認知作戰」，儘管好像換了個比「戰爭宣傳」更花哨、更學術味道對名詞，但實際上仍然無法解決這個實效評估的大難題！說句難聽的，無論叫做「戰爭宣傳」也好，叫做「信息作戰」、「認知作戰」也罷，其對觀眾所能產生多大的影響效果，真是「講個信字」------你信有效，它就有效。

　　唯一能夠在客觀上比較明確可以肯定的，就是這些「戰爭宣傳/認知作戰／信息作戰」所運用的手段。從這份蘭德公司的報告來看，俄羅斯針對烏克蘭的宣傳手段包括:從傳統媒體方面，主要依靠兩類俄國電台廣播發放信息給烏克蘭民眾。一類電台主要針對中老年尤其女性的烏克蘭聽眾，內容主要是訴諸在前蘇聯治下的生活懷舊感，同時抱怨今天烏克蘭種種社會生活狀況的弊端，從而挑起一種以古（前蘇聯時代）非今的抱怨情緒；一類電台則針對烏克蘭年輕一代，內容則是以時尚但充滿頹廢糜爛的音樂、色情甚至毒品介紹為主，從而腐蝕烏克蘭年輕人，這一招還真的非常缺德。

　　從網上社交媒體方面，則廣泛開立各種烏克蘭語和烏克蘭境內俄語方言的群組，不光是facebook，更重要是whatsapp之內常用app群組。至於如何吸引烏克蘭人加入這些群組之內，這就是俄國信息作戰主管部門厲害之處（報告沒有明言哪個部門，只是說應該是由俄國情報部門掌控著）！傳統上，烏克蘭軍隊和俄國軍隊是經常一起受訓和演練的，軍官培訓也是交換進行。因此，俄國成立了不少類似兩國軍人之家、退役軍人群組之類的群組，打著軍人聯誼的性質，平常只是用作康樂活動、軍人退休生活指南、軍人福利等信息交流，然後暗中「插入宣傳廣告」，把各種俄國官方軍方希望傳播給烏克蘭人的政治信息，漸次放入群組內，潛移默化、滴水穿石，盡洗烏克蘭軍人腦。另外，又成立一堆軍人家屬群組，把同樣的操作從軍人圈子，擴大到平民圈子。

　　報告還介紹了俄國其他的宣傳手段，這裏就不一一介紹了。然而，筆者還是要強調本文開頭所講的:就是這些令人眩目的宣傳手段，實際上有多大的洗腦效果，真的無法加以科學評估和確定。俄國信息作戰部門的工作其實並不難做，因為根本沒有合理評估效果的KPI！

宣傳手段，效果難評估

　　正如這份研究報告所提到的，烏克蘭政府和軍方的反制手段非常簡單、直接和粗暴，就是強行刪掉這些群組！干擾俄國電台廣播！也就說，烏克蘭官方都懶得跟俄國官方宣傳進行你來我往的辯論了。

　　從此引申聯想一下，終於理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為甚麼拼命刪除來自中國的各種「說好中國故事」的推特、youtube和FB帳號了。
　

　　俄烏戰爭進行到第四個星期，這是21世紀第一場「立體戰」，除了地面上看得到的砲擊和轟炸，還有每一秒鐘都在進行的電子信息戰、國際輿論戰、網絡民意戰、多邊外交戰。俄羅斯的對手是烏克蘭和北約所代表的西方世界，這是硬實力與軟實力混合的一場整體較量，為21世紀的戰爭「立下了新規矩」。
　
信息技術為烏軍賦能
　
　　今天的信息戰是全方位的。在戰場上，美國利用衛星和其他電子偵察手段獲得俄羅斯軍方的各種信息，包括內部通訊、軍隊調動、運輸保障等等，再通過人腦加電腦的綜合分析，幫助烏軍找出俄軍的弱點，繼而展開有針對性的攻擊，定點清除重要目標，這導致俄軍多位將軍遇襲身亡。俄烏戰事是硬實力與軟實力結合的典型案例，也將是未來軍事學院教科書中重要的一頁。
　
　　烏克蘭原有的信息產業如今也成為硬實力的一部分，參與對俄信息戰。有英國媒體採訪一位戰前是軟件開發員的烏克蘭人，他現在和一些同行組成網絡黑客團隊，用其掌握的互聯網技術攻擊俄羅斯的網絡設施。他說，他原本看不起黑客，認為黑客的攻擊是不講「武德」，但如今家國被毀，他已沒有別的選擇。他們主要攻擊俄羅斯政府機構和軍事設施，目的是令其癱瘓或干擾其正常運作。
　

(iStock)

　
　　其實，俄羅斯也是善打網絡戰的大國，美國總統拜登昨天(21日)發表聲明並在一個公開場合發出警告，稱情報顯示俄羅斯可能會對美國政府和私人企業發動網絡攻擊，對此美國已做好反擊的準備。兵不厭詐，雖然現在還難以斷定拜登究竟是想提醒美國企業加強防範，還是想公開警告俄羅斯不要輕舉妄動，但從他這樣高調出聲來看，白宮對與俄羅斯打網絡戰還是有所擔憂的。
　
外交領域靠贏得民心
　
　　涉及俄烏戰爭的另一場信息戰發生在外交領域，主要涉及各國政府對俄羅斯行為的判定和公眾輿論對俄烏戰事的影響力。開戰後，美國及其西方盟友迅速對俄羅斯實施了全面經濟制裁，並且將其擴大到體育等領域，同時在聯合國大會和安理會提出多個譴責俄羅斯的提案。中國和印度等國對有關提案投了棄權票，但同時表明願意促成停火和透過外交談判找到解決方案。金磚五國中俄羅斯以外的四國都表明，不加入西方陣營，不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
　
　　從那時起，美國一直想逼中國譴責俄羅斯，為此對中國做出各種恐嚇，同時又擔心中國向俄羅斯提供援助。上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拜登通電話，雙方亮明底牌，隨後中國的立場出現微小變化，中國與烏克蘭政府間的溝通增加，中國政府再向烏克蘭提供一批價值1000萬元人民幣的人道主義物資援助。同時美方的口氣也開始放緩，似乎是因為得到了中方的某種承諾。
　
　　但美國部分媒體人似乎並未察覺到這些變化，CBS的女節目主持人在上周日採訪中國駐美大使秦剛時繼續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追問，只想聽她希望得到的簡單回答，不讓秦剛闡述中國的立場。可能是她和她的同事準備不足，不知道秦剛在擔任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時積累了豐富經驗，不可能按她設定的規矩「出牌」，因此在這一點上她顯得有點naive。對於秦剛來說，既要通過外交途徑與美國官方打交道，同時也需要透過美國傳媒向美國社會解釋中國對某些具體問題的態度，澄清事實(例如中方事前並不知道俄羅斯要對烏開戰)，反擊抹黑中國的各種惡意造謠，影響輿論導向，減少美國民眾對中國的誤會。可見外交戰實際上也包含信息戰。
　
澤連斯基靠演講獲援
　
　　在過去幾個星期裏，打信息戰最成功的恐怕要數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他幾乎每天都要透過網絡發表講話或分享他留在首都基輔掌控大局的視頻，以鞏固烏克蘭人抵抗俄軍的信心。最近他分別向美、英、德、以色列等國議會發表演講，呼籲這些國家的政客用實際行動支援烏克蘭，盡快提供先進武器。
　
　　澤連斯基的智囊團有很好的寫手，為他準備每一篇有針對性的演說稿。同時他的顧問還與西方的政治公關公司合作，通過游說各國國會議員來引領民間輿論的走向。他們首先要打動這些政客，然後促成國會議員倒逼政府採取具體行動，最終實現向烏克蘭提供先進武器的目標。從最近的發展來看，澤連斯基的演講取得了一些具體成效，德國和美國都加大了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提供的武器也越來越具攻擊性，但他要求北約在烏克蘭設「禁飛區」以阻止俄軍轟炸以及要求以色列提供鐵穹防空系統的請求則未獲回應。
　
　　一個人的行為可能會決定國家的命運。三年前，根深蒂固的政治腐敗和寡頭壟斷促使烏克蘭人選擇了一位演員做總統。如今這位總統用他充滿感情的演說爭取到西方國家的大力支援，但對於澤連斯基就任總統後的功過，目前仍是見仁見智，相信只有歷史能對他作出客觀公允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