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x & Love

　　「我不能確定她對性是否有恐懼？」將於三個月後結婚的他，在婚前輔導時，帶著煩惱地問。 

　　他跟女友拍拖四年，一直相處融洽，雙方早已認定對方為終身伴侶。過去幾年，兩人感情提昇，但身體接觸卻像有一條不可逾越的界線。

　　「過去一年，我們多了身體接觸，由接吻、擁抱到愛撫，由隔著衣服到直接肌膚相接。這些親暱接觸，我感到興奮之餘，也察覺她也頗享受。但大半年前，我開始感到有點問題。」他說。

　　「有一次在我家中，我跟她有親暱接觸，當時雙方上身衣物已除，只餘下身內褲。擁吻與愛撫令大家情緒不斷升溫，但當我進一步拉低她內褲時，她整個人突然變得僵硬，用手按壓我的手腕。」他繼續說：「直覺告訴我，她不想有再進一步的性行為。起初，還以為是她未有足夠心理準備，故我也不作勉強，但後來卻覺得情況有點異常。」

　　「往後，情況依然一樣，她給我的解釋是『好唔舒服，唔想』。按我觀察，她又不似對性沒興趣，因為根據她的反應，她也享受前奏愛撫，而她也承認有興奮感覺，但為甚麼去到最後一步，就要煞停？如果性愛是一場球賽，為甚麼上半場可以投入，下半場卻想離開？」他說。

　　即將步進婚姻的她，知道這條難以逾越的界線，是個不能迴避的問題，於是她向他講了一個從沒向人提及的經歷。

　　9歲時的一天，她到婆婆家中過夜，晚上睡得矇矓之際，感到有隻手在她下身遊走。驚醒一看，睡袍已被拉高，舅父坐在床邊，並企圖拉下她的內褲，她雙手拼力拉著。數秒過後，舅父放手，離開床邊。

　　9歲的她，除了恐懼，完全沒有能力理解為甚麼會發生這事？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如果事件被人知道會有甚麼後果？於是她將事情埋藏，埋藏在一個希望連自己都會忘記的地方。

　　但忘記不等如沒有記憶，沒有明顯身體傷痕也不等如沒有傷口。

　　我們的身體是一個記憶體，收錄及累積不同的生活經驗與情緒。儘管身體屬於自己，但人同時又會想撇掉身上的「不完美」，於是有些人選擇除掉皺紋眼袋，有人去隆鼻隆胸。至於一些不愉快的生活記憶，擦不掉之下唯有抑壓，希望將其遺忘甚至像從沒發生過一樣。但這些埋藏在潛意識的記憶和情緒，會因為生活中遇上某些人或事，突然被觸發出來，內心驚恐無助、身體冒汗僵硬，就像身處昔日處境時一樣。

　　她這個抑壓多年的秘密與恐懼，經他觸碰，被翻動出來。原來，那條內褲保護的，不單是她私處，也是她的痛處。

　　她恐懼的，不是性，而是因性傷害。她今天願意展示內心傷口，是因為他倆的愛，推動她去面對那個不曾面對的恐懼。

　　晚上八時許下班，到街角餐廳買外賣，轉入後街，在便利店前過馬路，再走一段路回家，風雨不改。

　　提著熱烘烘的外賣，在行人綠燈亮起前，靜靜在便利店前守候。便利店對街的落地玻璃後，出現熟識的面孔。坐在長桌前吃著微波爐小吃，分量所見，相信是他的晚餐，每晚如是。

　　裇衫、西褲、黑皮鞋，應該是同區的上班族。她不知道對方是夜班打工仔，還是跟她一樣，是天天加班的基層員工。

　　便利店固定的金屬椅子上，他雙腿擠壓出的線條格外性感、好看。桌下昏暗的大腿間，今晚開了天窗——忘記拉拉鏈。白色的一角是恤衫的衣角，還是純白小三角？傳統、簡約、不花巧，她的心跳聲大到幾乎對面行人路也聽得到。

　　天窗可一不可再，除了回味，就只能期待。隔著玻璃的他，已察覺到她的異樣，漫不經心張開雙腿，展示她看不到，但想看到的秘境。意識上的裸露令他莫名興奮，她可察覺得到？

　　第二天晚上，他買了更多食物，靜靜在便利店守候她路過。八時半左右，她提著外賣在面前出現。二話不說，把寫了字的便條貼在玻璃上，嚇得他把嘴裏的食物噴到桌上。

　　他尷尬地四處張望，面紅得像辣椒醬。街上的她忍不住偷笑，一直盯著他幽幽的胯下。他冒著汗環顧四周，深信沒其他人看見，慢慢張開腿，拉開褲鏈，露出內褲回答便條上的問題。

　　綠色行人燈亮起，她匆匆撕下寫上「白色？」，然後走過對面行人路，邊走邊笑回家。綠燈不停閃動，他才驚醒衝出便利店。可惜她已消失眼前，剩下忘了拉上的小天窗，在昏暗街上擾擾攘攘。

　　這晚，她如常到餐廳買外賣，他已在門外守候。

　　「你每晚也光顧這家餐廳？」他吸一口氣問。

　　「你——」

　　「留意到膠袋上的餐廳名字，我是來等你的。」

　　「有事？」心跳漸漸加速，期待好事即將發生。

　　「一起吃飯好嗎？」她呆了片刻，「今天不用寫便條貼吧？」她笑得合不攏嘴。

　　今晚他天窗全開，劃上的句號，也許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