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1
被酒神作亂的巴黎奧運
如果2024年的巴黎奧運會是一場古希臘諸神的競技,那麼酒神顯然擊倒了太陽神。這個結論既令人震驚,又富含象徵意義--太陽神阿波羅象徵著形式美、自律、理性、以及光明等等,而酒神戴奧尼索斯則代表了狂喜、宿醉和縱慾,甚至還包括縱欲之後的消沉與頹廢。
巴黎奧運開幕式上演的酒神派對引發爭議(互聯網)
向古希臘競技精神致敬的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似乎都應該追隨太陽神的陽光與美。但21世紀巴黎的文化精英們靈光一閃,決定在他們策劃的開幕式上發起「暴動」,向纏繞在戰爭和經濟危機中的全球觀眾,展示了一場酒神的作亂。
打著「包容」的旗幟排除異己
這場「暴動」之所以獲得一部分輿論支持,是因為單從文藝和時尚的角度而言,它並不缺乏哲學和文化批評的底蘊。巴黎奧運開幕式總監佐利(Thomas Jolly)和他的同謀們,可以說是藉這場開幕式,向19世紀德國哲學家尼釆(Friedrich Nietzsche),及其1872年著作《悲劇的誕生》表達了敬意。
例如在最具爭議性的一幕中,法國歌手菲利普凱特林(Philippe Katerine),以粉藍色酒神的造型唱出《裸Nu》,猶如超越時空回應了尼釆的預言:「我們今日稱作文化、教育、文明的一切,終有一天要帶到公正的法官酒神面前。」
與此同時,這場暴動之所以引發反感與惡評,歸根結柢的原因也正在於,巴黎的文化精英們似乎製造了一次category mistake,在錯誤的時間,把酒神送到了錯誤的場合。出於對酒神的崇拜與狂迷,他們強行「關押」了太陽神阿波羅,令他在一場復興古希臘競技精神的盛會中失去蹤影。
開幕式被指惡搞《最後的晚餐》引發基督教世界不滿(美聯社)
巴黎的文化精英們打著「包容」的旗號來發動這場暴亂,但把太陽神趕出奧運開幕式的行徑,卻本身就是在旗幟鮮明地排除異己,難言包容。這場刻意剔除阿波羅與奧運精神關聯,而一味歌頌酒神的開幕式表演,於是不斷呈現出隔離、分裂、矛盾和爭吵。
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歌頌酒神
為了施展對酒神的崇拜,開幕式上演這天,塞納河被拼湊成一個貌似法式「解構主義」的後現代舞台。身處現場的觀眾只能窺豹一斑,肢離破碎地看到瑪麗皇后被斬首,或是Les Miserables某個表演片斷,反而是全球各地的電視直播觀眾,才能經由不同位置和視角的視像直播,獲得完整的視覺體驗。
透過模仿和拼湊,塞納河化身成令人失魂的文化迷宮,但這場表面上前衛和崇尚自由的派對,其實有賴國家權力的護航--策劃者們為了確保酒神的表演不受宗教原旨的、極左極右的、以及流落街頭的、或非法移民等種種令人不快的力量入侵,用隔板把塞納河兩岸與巴黎市區分隔開,並出動了數萬名軍警沿分隔線布防,以保障酒神派對的自由與安全。
這場開幕式加劇了西方社會內部的分裂--在粉藍色酒神背後那張由變性皇后(drag queen)佔據的長桌--其中一位表演者還忘情的露出了半顆睪丸--被指惡搞達文西名畫《最後的晚餐》,從而引發了基督教世界,尤其是來自美國的震怒。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也看到了提升其民意支持度的良機,隔空開炮說,這種行為「可怕且可恥」,如果在他領導下的美國主辦奧運,絕不會讓世界各地基督徒的感情受到傷害。
奧運開幕式舉辦地點與巴黎人的日常生活一分為二(美聯社)
這場開幕式製造了各種自相矛盾的現象--它主張環保節能,拒絕為運動員宿舍提供冷氣之時,又取消了由運動員步行進入開幕場所的「低碳足印」傳統,改為用耗費能源的各類汽船,接載那些具有阿波羅體魄的運動員們,遠觀酒神在岸上的作亂。
而筆者更傾向於理性地認為,拒絕提供冷氣之舉,實出於制裁俄羅斯導致能源成本高漲。如果巴黎這個月的電費衝上雲霄,實不利歐洲央行減息以激活歐元區經濟。而現實是,巴黎氣象局在奧運開賽之初就發出了酷熱天氣警報,在環保覺悟上拖巴黎後腿的外國運動員們,紛紛自資逃入了冷氣全開的酒店。但很不幸,巴黎居然還一度發生了大停電。
巴黎的前衛早已死亡
能源供應的緊絀無疑再次提醒酒神,他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因為在距離這場酒神作亂的2500公里開外,被拒絕加入酒神派對的俄羅斯,正在烏東發起夏季攻勢,而烏克蘭的外長面對無所適從的美國政治亂局,匆忙飛到了廣州籌措停火。
在酒神的亂性之下,巴黎奧運展現出一種玩世不恭的風格,例如把奧運的五環旗倒掛,把韓國錯唸成朝鮮。這與奧運競技場上追求的準確、完美和拼搏精神格格不入。無論是61歲的倪夏蓮走進乒乓球賽場,還是巴勒斯坦兩名代表走上田徑跑道,顯然都不是響應酒神的作樂號召。
作為背景的埃菲爾鐵塔象徵巴黎曾經擁有的前衛(美聯社)
在塞納河畔安排一場源自古希臘的酒神派對,並動用一系列明喻、暗喻,來拼湊一場後現代表演,其實也算不上前衛,更不具革命性。因為上述所有這些概念都已經誕生了很久。巴黎的前衛早已消亡,它的遺產現在就座落在開幕式的場內和場外,例如在騎士引領萬國旗幟一幕中充當背景的現代主義結晶--埃菲爾鐵塔。而馬奈那些曾經以現代城市漫遊者,或公子哥兒心態完成的玩世不恭畫作,例如《奧林匹婭》,此時此刻就懸掛在塞納河畔的藝術殿堂。
歐洲文化曾經擁有的靈光已經消失,在這場開幕表演的所有元素都源自作古之人,而粉藍色酒神的歌曲只是為戰火,和經濟不景氣的歐洲添加了衰落與末日感。只聽他唱道:
「我們就像穿著外套的猿猴,就像戴著帽子的鵜鴣,真糟!
…讓我們像出生時那樣生活,簡簡單單,全裸,簡簡單單,全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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